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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周遭雾气散去,她从山顶向下望去,年节的气氛还没过,市井街巷中不少还挂着红绸,燃着鞭炮。

大街小巷熙来攘往,一副清平安定的盛世景象。

宁扶蕊很喜欢这样的风景,便忍不住附在周惟卿耳边道:

“待我死后,你便把我葬在这里。”

周惟卿转头朝她望过来,眸光深邃。

见她把生死说得这般坦然,毫无留恋的模样,他心下一紧,压着唇角沉默不语。

宁扶蕊并不介意他这冷漠的模样,反而漫不经心地一笑。

“来都来了,我去看一下刘郎君。”

说罢,她便迈着轻快的步子,向山林的另一边走去,留着身后二人面面相觑。

扎西瞥了一眼周惟卿,轻哼一声跟了上去。

青山之间,山峦层叠,连绵起伏。

而她攀爬了半日,竟然一点儿也不觉得累。

她来到另一座峰,只见那座碑旁边还立着一个十分简陋的,破烂的木牌。

宁扶蕊心下一凛,忽然想起那对怨侣……

心下忽然有些动容,她缓步走上前去。

那石碑端端正正,上面刻着刘期归的名字,字迹规整肃穆。

而一旁的木牌上面则没有姓氏,只用血书了一句话:

【别问何时归期】

字迹飘然翩跹,如腾云驾雾,似乎一不留神,就要随着风飘走了一般。

清风徐徐拂过发梢,她愣愣地看着这一幕,久久不能缓过神来。

心底涌上些许复杂的情绪。

她不能说千鸿人傻,只能说她有着这个时代的女性特有的孤勇与贞烈。

如若换做她,她是绝对不可能为了一个人就轻易寻死的,再爱也不可能。

她安静地祭拜了二位,周惟卿跟在她身后,望着那木碑若有所思。

宁扶蕊回头望去,他低垂的眉目瞧不出什么异样,但是她能听到他茫然的心绪。

她早就看出来了,他的自毁倾向很严重,如今的想法也跟千鸿很相似。

世间所有事物在冥冥之中都有一个定数,既然她救了他,她便希望这个人能好好活下去。

所以她教他学会爱人,带他领略世间的爱意。

好在这个世界心地善良的人很多,他也确切地学会了怎么爱一个人。

有爱便有希望,有希望便能活下去。

周惟卿发现她一直瞧着自己,那双清亮的杏眸里蕴含着温柔的关切。

她说:“周惟卿,你要好好活下去。”

“我的书院要拜托你来照顾,这天下还有那么多人没有书读。”

“还有花,那桂花树才刚刚种下去,你可要照顾好它。”

听到这些话,周惟卿端直的脊背有一丝僵硬,忽然不知道要以何面目来面对宁扶蕊。

周遭陷入寂静,扎西不明所以地望着二人。

宁扶蕊说的话跟他阿爹死前说的话很像,可是她为何要说这个?

望着她满头的银丝,扎西脸色霎时有些发白。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不会的……

宁扶蕊拍拍手指上的土,轻松地朝二人笑道:“事儿都办完了,咱们回家!”

走在下山的路上,宁扶蕊胡乱揉了揉扎西的头发,对周惟卿笑道:

“他毛手毛脚的,嘴巴还笨,若是朝堂上惹出什么事还要拜托你多照顾。”

周惟卿淡淡地瞥他一眼,墨玉般的眸子隐在睫羽底下,不知在想什么。

“切,”扎西不耐烦地撇开她的手,“谁要他照顾,我才不稀罕呢!”

他看见装模作样的人就烦,看见周惟卿特别烦!

宁扶蕊笑笑没说话。

扎西直觉不对,扯了扯她的衣角:“你要去哪儿,你又要出远门吗?”

宁扶蕊抬眸望着葱郁幽深的竹林,几缕阳光照下来的地方覆盖着浓密的绿青苔。

“我要回家。”

“你家不就在汴京么?”

宁扶蕊抬眸望着他,眼中闪过一丝不舍,很快又被心中的释然所代替。

她勾着唇角,毫不留恋地往前迈去。

走着走着,她又觉得不够,便大步地跑起来。

高束的头发在空中飞扬,层叠的裙摆也随着她的动作舞动,像只翩跹灵动的蝶。

“哎——你等等!”

宁扶蕊回了一趟自己家,将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她拿出自己的小盒子,里面只放着他绣的第一个香囊。

她又从衣袋里拿出他送自己的怀表,一齐放了进去。

“我家里没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她干干地笑了两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这些就是我最珍贵的东西。”

宁扶蕊捧着盒子,眸光晶亮,像捧着一个易碎的珍宝。

那香囊早就褪色发白,但她一点儿都不嫌弃,还要对着他笑说,那是她最珍贵的东西。

她来到周惟卿面前,悄声道:“待我回去了之后,你便将它们跟我葬在——”

周惟卿听得手指不住地发颤,他终是没忍住,将她紧紧地圈揽在怀中。

力度大到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带着清苦墨香的怀抱令人贪恋,她垂下眼,心跳强烈悸动。

她蹭了蹭他的肩膀,问道:“你知道了吗,看不到这些东西我可是要哭的!”

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第二日,宁扶蕊早早起了床,准备写直冤状。

她拿来纸笔,又翻出父母的书信,一笔一划地在纸上认真写着。

“元景二十年,吾父宁侑率军出征……”

她颤抖地写下他的生平。

在写下这些东西的时候,她还能感觉到原主魂魄中强烈的哀切。

曾经满门风骨的将门,男丁全数战死域外,埋骨黄沙,还要落得个千古骂名。

而那真正通敌叛国之人却逍遥数十年,还要把手伸向百姓,起高楼建大厦,日日穷奢极欲,贪求无厌。

因着真相过于鲜血淋漓,她每写一段,都要缓一会儿。

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眶里涌出,滴落在纸上,晕染了一片片墨迹。

一张写不好,她便写第二张、第三张……

从清晨到日暮,她一直坐在这方木椅前,直至桌面上堆满了纸张,手臂也微微颤抖。

到最后,写到枉死之人时,她直接弃了手上的羊毫。

她一边翻阅军牌,一边割破手指,用自己的血来书写。

她想,她既然穿成了将门女,便要活得像个将门女,绝不能辱没这些忠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