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交替之际,宁扶蕊添置了一些衣物。
本来她想搬回自己家住的,可是她家离书院又有些远。
她一直觉得通勤时间的长短跟工作的幸福度挂钩,没有什么能比每天早上多睡五分钟来得重要。
她每日更加努力地给学生们讲课,有时候还会带学生到郊外来一场户外实践。
她坚持每日都去等周惟卿散值,托那些妇人的福,周首辅有了心悦的女子这件事传遍了汴京。
传着传着,却是越传越离谱。
到最后,宁扶蕊都能在路人口中打听到周首辅与她三年抱俩的事迹了。
连孩子的名字他们都替她想好了。
有时候她很忙,课后辅导完学生还要去印坊监工,来不及去等周惟卿散值。
这反而让周惟卿不习惯起来。
今日朝中有番邦上贡了几只怀表,他特意找梁帝要了一只,散值后,他站在宫门外等了许久,看周围的人都散完了,宁扶蕊都没有来。
直到他披着一身夜露回家,也没瞧见宁扶蕊的身影。
心中漫上一股无言的恐慌,他连忙询问了管家,这才打听出了她早上便去了书院还没回来。
他官袍还未来得及脱,立马备了车去找宁扶蕊。
来到她照常办公的房间,他才发现宁扶蕊已经趴在一堆书上睡着了。
他轻手轻脚地点上灯,周围散落着一堆书籍还没来得及收拾,桌案上还放着冷了的饭菜。
他又替宁扶蕊将书籍全都归类放好,这才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
宁扶蕊被他拍得瞬间清醒起来,从座位上惊得差点跳起来。
她打了一个激灵,惊恐地朝他喊道:“上课了么?!”
周惟卿:“……”你看我的脸像你的学生吗。
才发现来人是周惟卿,他眉头微微皱起,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宁扶蕊有点儿心虚:“呃,哈哈,你来啦……”
周惟卿无奈地叹了口气,见到她这副模样,到底还是一句重话都不舍得说。
见外面秋风萧瑟,他脱下外袍给她披上,轻声道:“回去吃饭了。”
宁扶蕊揉揉惺忪的脸,想起身腿却麻了,被他看着,一时有些不上不下的。
看出她的龃龉,周惟卿很上道地微微屈膝,躬下了身子。
宁扶蕊顺势环上他的颈,笑道:“谢谢你啊。”
隔着一层布料,他都能感受到那皮肤下肋骨明显的起伏。
她附在他的耳边,一字一句道:“不好意思啊,我今日太忙了,没有等你散值。”
周惟卿侧过脸,抬起一双眸子,望着天上几颗闪耀的朗星道:“阿蕊永远不用对我道歉。”
说罢,他又开口问道:“今日想吃什么?”
“唔,都这么晚了,随便吃点儿就行了。”
二人坐上马车,周惟卿便拿出那个怀表,递给宁扶蕊。
宁扶蕊受宠若惊接过,钟表外光十分华丽,表面镀了一层金,打开内部还能看见一副珐琅画,画上有两只小兔子在嬉闹。
她的眼睛亮亮的:“送给我的吗?!”
周惟卿点点头,薄唇轻启道:“番邦使臣上贡的,便知道你会喜欢。”
“不过上面有洋文,我不知是何意……”
宁扶蕊仔细观察了一下,上面刻的是法文,难怪他看不懂。
还好她以前二外学的就是这个。
她神秘一笑,朝他勾勾手指,示意他凑近一些。
周惟卿俯身凑近了一些。
“就是——我心悦你的意思!”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看着她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嘴唇还叭叭地说个不停,像只雀儿。
想起与她已经很久未曾亲密过,周惟卿心下又生出些不满。
他干脆俯身擒住她那能说会道的嘴,马车上立马安静下来。
宁扶蕊睁大了眼睛,鼻息交缠间,忽然觉得这小小的一方空间变得更加逼仄了。
直至二人腹中都传出不合时宜的响声,宁扶蕊尴尬地推开了他:“你还没吃饭呢?”
他捏捏宁扶蕊柔软的手心,垂着眸子,言语间带了些控诉的意思:
“本想等阿蕊一起吃,未曾想拖到这么晚。”
她干巴巴地说了句哦,余光瞟到他那堪称无辜的眼神,脸上飞起可疑的红云。
回到家,他便自己走去厨房做了两碗番茄鸡蛋面。
他做出来的面意外地卖相很好,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因为一天没吃到东西,宁扶蕊觉得自己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连忙竖起大拇指夸他。
周惟卿替她细心地挽起头发:“慢点吃。”
待一切都收拾完毕,已经接近午夜了。
他望着宁扶蕊的模样,嘴唇张了又合,颇有些欲言又止。
宁扶蕊感觉到他思绪很乱,便看着他问道:“你想说什么?”
他微微勾起唇,一双秋水眸子凝着她道:“我想与阿蕊成亲。”
日子越过越好,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宁扶蕊听了却没他那么开心,察觉到他热烈直白的目光,她垂下眸子,根本不知道如何回应他。
她究竟只是一缕为了完成任务的残魂,她不能答应他,因为她无法对他负责,更无法对自己负责。
毕竟她不能留下,周惟卿也没办法跟她一起走。
她轻轻开口,嘴角扯出一抹生硬的笑:“我倒觉得,咱们两个这样也挺好的。”
“……”
周惟卿抿紧了嘴唇,眼中闪过一抹黯然。
“阿蕊说好那便好。”
察觉到他心情肉眼可见地低落下来,宁扶蕊也不好再说什么。
无言的沉默过后,她逃避似地将被子盖到头顶:“我困了,睡吧。”
往后的三天,周惟卿依旧会准点散值,并在宫门前等宁扶蕊。
可他一直等到月照寒衣,树叶簌落,宁扶蕊似乎再也不会来等他散值了。
回到家,二人还是会一起吃饭,一起讨论外面的事情。
可他隐隐又觉得宁扶蕊向前走的步伐越来越快,他渐渐赶不上她了。
第二日一早,为了方便上课,宁扶蕊把头发剪短了一些。
望着铜镜中自己依旧的枯黄的头发,她喊来了柒柒,全部染上了黑色。
想到周惟卿这几日黯然的目光,她心中愈发愧疚。
到了傍晚,她还是决定出趟门去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