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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惟卿从她手上拿过梳子,轻声道:“我替你梳。”

可是断发愈来愈多,宁扶蕊见他愈梳愈沉默,望着镜中的他,开口道:“你莫要笑我。”

他握着枯草般的断发,又喊来管家给宁扶蕊加了一床棉褥子。

晚上,周惟卿陪着她入眠。

因为晚间淋了太久的雨,她受了凉,半夜睡得也不安稳,经常因为呼吸不畅要坐起来顺气。

她捂着心口咳嗽着,周惟卿便默默递给她一杯温水。

她抓住他的衣裳,久久凝视着他。

昏暗的灯光下,他的面容有些不真切。

周惟卿抬眼望着她,不知她又要说什么。

她道:“周惟卿,替我画张相吧。”

他点点头,走回自己房间去拿笔墨。

房间里的灯尽数被他点亮,他这才看清,她的书案边还放着他送的茉莉,她将它们都装进了花瓶里,很好地保存着。

他已经画了很多个她了,即使他闭上眼,也能知道她的眉、她的颧骨,鼻子该画在哪里。

真实的宁扶蕊跟面前这一张脸还是有区别的。

他旧时宿在她的房间,经常端详墙上的相片。

她的脸没有现在这么圆,有点儿棱角,细细的柳叶眉下面衬着一双微弯的桃花眼。

若是仔细观察,还能看见那左边的面颊上点缀着一颗极小的痣。

宁扶蕊能看见他一双眼睛微垂,握笔的手腕很稳,一副十分认真的模样。

待他要落笔,她又从床上坐起,从衣柜里拿出他亲手设计的婚纱换了上去。

周惟卿握笔的手就要放下,想给她披一件外袍:“……会着凉。”

“你别过来,”宁扶蕊伸出手,如临大敌地说着,“我就要这样,就一会儿,不碍事的。”

周惟卿拗不过她,便又坐回座位上。

她嘴角微微扬起些弧度,头上的发髻垂在裸露的肩头,在昏黄的灯下,显得她愈发柔美。

他在淡黄的宣纸上细细地描摹勾勒,怕她觉得冷,便加快了些速度。

有时,宁扶蕊忍不住会捂着嘴,轻轻咳嗽几声。

她即刻感到有些后悔,她应该要在状态最好的时候找他画的。

过了半刻,她动了动有些僵的肩颈。

周惟卿搁下了笔。

“画完了?”

宁扶蕊穿着一双袜子便走下床去看,顿时有些呆愣。

他画的是她原本的模样。

她犹如神女一般,静静坐在上面,低眉垂目,面上一片圣洁的祥和。

她脸上浮现一抹赧然:“我,我哪有这么漂亮……”

他笑着没说话,将画收起来,静静拉着她又走到床榻边。

“该睡了。”

宁扶蕊换回原来的衣服,躺回了被窝里。

第二日,待她再醒来,院子里的花已经被人换走了。

她支撑着从床上坐起,管家便让她再睡会儿。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怕她不放心,便又告诉她,周惟卿今日休沐,已经替她上课去了。

她算了一下日子,还是执意起身去了印坊。

距离明年二月份的春闱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她的备考书已经差不多打板完成了。

就差最后的押题部分,她还要找周惟卿商量一下的。

他是她书中的压轴部分,书好不好卖就看他押题的含金量了。

她偷偷来到书院,周惟卿还在上课,远处的教室能听见他清润的声音。

她悄悄走近教室,林苑苑见她鬼鬼祟祟的模样,便从身后拍了一下她。

她猝不及防被吓了一大跳。

“你鬼鬼祟祟的干嘛呢?”

“我,我视察一下新入职教师的教学质量!”

“……受不了你,”她跟着宁扶蕊躲在一边,继续悄声问道,“那你看出什么来了?”

宁扶蕊憋了半天,莫名道了一句:“咱们书院后继有人呢。”

“怎么,你不想一直做下去么?”

宁扶蕊觉得依照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熬不出两年。

她不想跟林苑苑说太多,便含糊其辞地开口道:“怎么说呢……”

见她怎么说了半天,也没说个什么出来,林苑苑索性不再理会她,看着那三尺讲台上的周惟卿,神思恍惚。

课堂上有点儿低气压,可能学生们还没适应他的教学方式。

她又花了半天,将书院门口里那一池枯萎的夏荷给清理了去。

因着一些莫名的心思,她真的有些看不得这些东西。

就要回家了,她想,还有不到两年的时间。

待周惟卿下了课,便看到一手泥的宁扶蕊手里拿着莲蓬,与林苑苑正嬉闹得欢快。

她的脸上也沾了一些泥斑子,随着这些泥点子一齐出现的,还有那畅快淋漓的笑意。

看到他上完课,宁扶蕊又赶紧将手臂上的泥点子洗去,拉着他坐在一旁,与他讨论了半天的押题。

周惟卿不愧为当朝首辅,连几年后的春闱题都给她押上了。

若现代有肖四肖八终极预测卷全家桶,那她就要做一个周四周八终极预测卷全家桶!

有时她精神好,周惟卿便带着她去郊外的山林里踏青。

看着满山绿意,宁扶蕊怔然开口道:“我还是想去大漠看一下……”

可她这边事情还没做完,根本走不开。

周惟卿看出她的顾虑,便开口道:“等李沅登基之后,我便与你一起去,如今开通了水路,应是很快了。”

宁扶蕊点点头。

过了几天,她顺利敲定了备考书最后的部分,接下来便是要宣传了。

事实证明,周惟卿的影响力除了在朝堂上臭了点,在百姓之间还是可以的。

宁扶蕊跟几间书铺已经谈好了供应问题,稍微放出了一点点风向,谁知这一点点风向瞬间便传遍了汴京。

书院老板催着她上市,她便每天都要去印坊监工。

一个印坊不够,她便又多雇了几个印刷师父,加大了生产力。

反正他们现在已经不差钱了。

书籍一上市,便凭借着优秀的排版与内容在一众冗长繁杂的参考书中脱颖而出。

每日她都要来这几间书坊走走,第一批书印得不多,老板每日被人问得不厌其烦,便又连忙催着她印制下一批。

果然从古至今,考公的热度都是亘古不变的高。

她前期投入的钱差不多回得七七八八,周惟卿见她每日一起床不是抱着个算盘傻笑,就是要亲自到书坊听伙计报账,然后再乐呵呵地傻笑。

见她这般开心,他也便由着她去了。

数完手里的银票,宁扶蕊大气地拍了拍周惟卿的肩膀:

“看你每日这么辛苦,以后你早些退休,姐包养你!”

周惟卿被她拍得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