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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扶蕊摸上自己枯黄的发尾,忽然觉得自己跟院子里那些凋谢的花也没什么区别。

每日清晨,周惟卿上值前都会悄悄在她枕边放一朵茉莉。

她知道,他在逐渐接受她要离去的事实。

她依旧每日都去上课,可今日上完课后,她便多了一项事情要做。

那便是——等周惟卿散值。

她答应过他的,可不能叫他失望了。

外面等夫君散值的妇人很多,大多都是端庄地坐在马车外,梳着高发髻,颈间戴着项链。

见她是新来的,还梳着少女样式的发髻,一时都有些好奇。

有时候她们会聚在一块,讨论她神秘的家世。

宁扶蕊能感受到这些夫人心中纷繁的心思,大多数人都无甚恶意,她便任由她们去说。

朝臣们鱼贯而出,一些女人便拿出手绢,替他们擦汗,或者是手里捧着一个饭盒,就等着夫君劳累一天,能吃上一口热饭。

宁扶蕊看着两手空空的自己,颇为不好意思。

周惟卿出来得总要比别人晚一些,而且别的朝臣都是三三两两,几个一群,有说有笑。

他永远都只有他自己。

没人敢跟他一起走。

他为她做的那些事,几乎把朝臣得罪了个遍,在这种封建时代,他简直就是离经叛道的代名词。

不过因为他辅政的能力实在太强,深受梁帝重用,大家都只能在底下敢怒不敢言。

宁扶蕊瞅见那抹熟悉的红色,便离了座位,走上前去。

只不过周围的人太多,他似乎还没看到宁扶蕊。

他背着一只手,眉目冰冷,周身气场散发着生人勿近四个字。

宁扶蕊在一旁朝他招招手:“周惟卿!”

周围的人硬是被她喊得一愣,纷纷朝她瞧过来,有谁敢这么大胆地喊当朝首辅的大名?

只见一个红衣姑娘,站在众人面前,朝周惟卿的方向不断招手。

一些看热闹的妇人知道周首辅凭借自己出众的相貌,是无数闺阁女子茶余饭后肖想的对象。

原来她也一样,不过别人都只敢在一旁偷偷瞧他,她为何那般大胆,直呼其名?

周惟卿听见她的声音,垂眸扫视了一圈。

宁扶蕊又被人群淹没了,她皱皱眉,只好站在原地,耐心地等人散去。

周惟卿也在等人散去,他也不习惯周围人那么多。

方才那一声被他当成了幻听,依照宁扶蕊的性子,她才不会有那个耐心去等一个人才是……

他的眼里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落寞。

宁扶蕊看他停在那里就不走了,心里泛上几分着急。

她绕开人群,准备从后方给他来个出其不意的袭击。

周惟卿只觉得身后传来一抹凉意,一双手臂便缠在了自己腰际。

“傻子!”

他浑身一僵,就连呼吸都出现几分紊乱,似乎并未料到宁扶蕊会出现在这里。

他眼睫不住颤动,慢慢握住她作恶的手。

在一旁的众人纷纷给宁扶蕊点上了蜡,祈祷她能在这位大人手下留下个全尸。

不过很快,他们便发现自己错了。

他的嗓音听起来有些疲累的哑,似乎一天之内说了很多话:“阿蕊来了?”

她的手指还是一如既往地冰凉,宁扶蕊被他一牵,瞬间老实了不少。

“怎么啦,你不希望我来看你么?”

未等他回答,她便径自来到他面前,亲昵地捧起他的脸,捏了捏。

众人能看见这位大人的耳朵瞬间漫上了点红意。

他破天荒地脸红了?!

众人纷纷盯着他们两个瞧,这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与他亲密至此?

就算努力适应宁扶蕊这种大胆开放的相处模式,周惟卿不免还是有些羞怯。

他捉住她的手,敏锐地察觉到她身体发生的变化。

她似乎比旧时瘦了些,青年唇角刚勾起的笑意悄然顿住。

她的锁骨比旧时突出很多,肩头也薄了下去,没了旧时的圆润。

也不知道是因为劳累所致,她的脸色也变得微微发白。

即便是在这种还有些炎热的夏末秋初,也依旧掩盖不了她身上的冰凉。

心脏似乎被一双手紧紧攫住,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周惟卿?”

只听他自己微微张口,摇头淡笑道:“无事。”

他拉起宁扶蕊的手,缓缓朝马车走去。

宁扶蕊提议道:“这几日可以吃蟹了,我想买些蟹回去吃呢……”

“蟹太寒凉。”

宁扶蕊絮絮叨叨地嘟囔道:“哎呀,吃两只没事的!”

周惟卿一向是顺着她的,便让车夫变了路线,去买了几只蟹回家。

吃完饭,她照例窝在自己的房间写教案。

窗外下起了淅沥的雨,窗外的花才刚开没几天,又被雨打蔫了。

她披上雨衣,走出去将花搬到屋檐下。

搬着搬着,周惟卿撑着伞,走到她面前,另一只手将她拉住:“雨太大了,你会着凉的。”

她皱起眉头,心中有一股无名的恼意漫上。

“你怎么像个老妈子一样,放手……”

她说着就要走出去继续搬花。

周惟卿态度也很强硬:“不准去了!”

他两只手都用来拉宁扶蕊,雨伞顺势掉了在地上。

望着那些花一片一片凋零,宁扶蕊心中愈加难受。

她的生命也如同这些花一样,走向了不可避免的衰亡。

想罢,她有些哽咽地气急道:“就剩几盆了,你放开我!”

晚间的秋风吹来,她瑟缩一下,到底还是挣开了他的手。

周惟卿见拉不住她,自己也冲进雨里陪她搬花。

搬着搬着,她忽然站在雨中不动了。

腰间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她一边疼得抽着冷气,轻轻捶打着这具日渐不中用的身体。

捶着捶着,她不知又想到什么,又呜咽一声,缓缓坐在了地上。

周惟卿赶紧将地上的伞拿起来,替她挡雨。

宁扶蕊浑身湿透,头发贴在面上,冰冷的雨水顺着额角,混合着眼角渗出的泪缓缓滑落。

她累得伏在他的肩头,望着那些无可救药的花,轻轻开口,语气轻得几乎支离破碎:

“算了,不搬了……”

周惟卿轻轻嗯了一声,将她拦腰抱起,走进了浴间。

好不容易在浴间给她捂暖了身子,宁扶蕊又独自走出浴间,披着湿发坐在铜镜面前,拿起梳子,替自己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