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宁扶蕊陪着周惟卿守岁。
她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托着下巴明知故问道:
“周惟卿,你枕头底下是不是硌硌的?”
周惟卿支着半个身子,坐在榻上:“是有些,怎么了?”
“你快翻开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没有?”
他听话地去翻了一翻,果真摸到一个冰凉的东西。
他哑然地张了张口。
阿母留给他的貔貅……
宁扶蕊望着他的神情,她自己也是无措的。
她从来没见过像周惟卿这样,即便一无所有,也要倾尽一切来爱一个人的人。
她觉得他很傻,她万事都会给自己留个余地,可周惟卿似乎从没想过给他自己留什么余地。
她装作责怪道:“你将它收好,以后别再轻易当出去了,我可没钱再赎了。”
“谢谢你能喜欢我,谢谢。”
说罢,她拉起周惟卿的手,在他掌心画了个爱字。
周惟卿任由她拉着手,感受着掌心轻微的痒意。
直到她轻手轻脚地替他关上门,他才堪堪合拢掌心,将她给予的爱意一起收起。
她什么也没说,但是他什么都知道了。
过了几天,宁扶蕊终于敲定了阴时阴日。
在等待的日子里,她白日里就坐在周惟卿的书房,陪他处理公务。
周惟卿看不见,她便将那些公文念出来,而往往他听完就能提出意见,宁扶蕊就将这些意见全都写下来,送往朝中。
晚上,她便奋力地折着送鬼用的纸元宝。
等待许久的阴日终于到来,宁扶蕊想找个地方准备送鬼。
绛霄见她在院中转来转去,便走上前问她:“姐姐,你在干什么?”
宁扶蕊拿着罗盘,笑着解释道:“唔,找个风水宝地准备做法。”
“其实,先生府上是有间祠堂的……”
宁扶蕊扶着她的肩膀,惊喜道:“真的吗?!”
可她看着绛霄带有顾虑的神色,感觉有点儿不对:“等等,怎么我来了这么久都没听你提过?”
绛霄眼神闪烁,她结结巴巴:“呃……因为……”
她挣开宁扶蕊的手,推着她往祠堂方向走:“姐姐你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
祠堂设在主屋后面,只有一条供一个人走的小道能进去,宁扶蕊为了谨慎形式,先捅开窗户看了一眼。
“妈呀!”
里面没点灯,宁扶蕊只借着一点光看见了一水儿挂在梁上的,画的不知道哪位仁兄的大头画,她吓得接连退了两步。
“怎么了,姐姐?”
“你确定这个祠堂可以用来做法的么?”
“姐姐再仔细看看呢,里面画的可都是姐姐啊。”
宁扶蕊哈了一声,似是不敢置信:“什么?!”
她脸色发白,颤颤巍巍地扒开窗户。
这回她看清了。
真的全是她,甚至连她曾在自己房间里摆的小时候那些艺术照,周惟卿都给她复刻出来了。
“……”
太变态了,她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见她脸色发青,绛霄又忙着补充道:
“姐姐你不用担心,先生从来不会让外人进祠堂的。”
宁扶蕊嘴角抽搐几下,略感无语。
那她是不是还得谢谢他。
她看了看天色,阴时差不多到了,没时间再给她挑了。
她咬咬牙,拿出准备好的一切法器,踹开了祠堂的门。
她点上灯,里面确实有供奉着一座小小的观音像。
除此之外,也就只有一张用来画画的桌子,上面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旁边还有一张椅子。
说是祠堂,不如说是画室更准确一些。
她拿出准备好的道具,将红纸裁成纸人,又让绛霄搬来她这几日叠的元宝,一个个摞好。
元宝数量太多,足足占了满墙。
画很多,可没一张是在地上摆着的,倒是省了她收拾地面的时间了。
她找好方位,在地上用朱砂撒了个圈,放上三个酒杯,倒上黄酒,又将之前收集的一撮头发用红线绑在了纸人上,简单地写上了周惟卿的名姓。
紧接着,她把纸人放在了几个酒杯后面,酒杯点上火。
幽幽的绿焰绕着杯圈升腾而起,绿光映在宁扶蕊的脸上,那挂着的画一衬托,顿时给周遭添了几分诡异。
她心无旁骛地拿出三根柳条,口中念念有词:“天清地清,是非分明,有冤无冤分的清明……”
“君本无罪,替人受过,借此运者,速速退!”
说罢,那酒杯外围的火似乎便像一条有意识的蛇般游走到纸人面前,纸人烧了起来。
纸人烧完,那一墙的元宝也跟着化成了灰。
这是肯走了。
见状,宁扶蕊腿一软,撑着身子坐在了地上。
每一个元宝上都有她的寿元,如今那鬼全带走了,她自己的几缕头发便悄然变得花白。
她坐在地上休息了半刻,便喊守在外头的绛霄扶着自己去看看周惟卿。
亲眼看到他熟睡的面容之后,宁扶蕊才肯放心回到自己的客房休息。
她昏昏沉沉地睡了几天,久违地做了个难以启齿的梦。
梦中她似乎被人揽在怀中,与那人极尽缱绻地耳鬓厮磨。
占有欲化为浓重的墨黑,盈满了那人的眸。
那人口中还喊着她的名字。
“阿蕊……阿蕊怜我……”
宁扶蕊一个激灵,她又被吓醒了。
她愣愣睁开眼,只看到石青的床幔。
房间内除了她空无一人,她推开门,绛霄还坐在院子里背书。
“周惟卿呢?”
“先生上朝去了,说是这几日都不回来,让姐姐好好休息。”
宁扶蕊皱皱眉,这新年才没过几天,眼睛一好就要赶着去上班……
赶成这样,他到底要做什么?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
转念一想,她不正好可以找找那赵旻澜在哪儿么?
略略吃过午饭,宁扶蕊决定先从最熟悉府内结构的老管家查起。
老管家眼皮子一抽,抬眸望见她不怀好意的一双眸子:“……”
“郎主特意吩咐我什么都不要同姑娘说。”
宁扶蕊撇撇嘴:“遮遮掩掩多没意思啊,老伯,您说对吧?”
老管家摇摇头:“还是有些意思的。”
宁扶蕊:“……”这什么,黑色幽默吗?
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无论她说什么,这老伯都能一一挡回来,还能顺便调笑几句。
她转而看向绛霄。
哪知绛霄的嘴巴也像被封了水泥似的。
她恨恨磨着牙:“都不说是吧,好,那我将这地掀了你们也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