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扶蕊也不知道他在别扭什么,遂叹了口气。
“你不说我就自己去找啦。”
说是这么说,可依照现下这种情况,找不找都无所谓了,最重要的还是这人的眼睛。
见他心情一直这样低落,宁扶蕊心中又有些不忍,她干脆放柔了声线,捏了捏他的手心:
“哎,你说你以后真看不见了怎么办?”
她替他摘了他眼上的毛巾,又开口道:“先说好啊,我家里可不养不干活白吃饭的!”
周惟卿睁开眼睛,果然只能看到一片空蒙的黑。
宁扶蕊看着他这张脸难得露出些迷惘的神色,半打趣道:
“还好你生得漂亮,干脆在我书院门口坐着当个吉祥物得了,每天也就晒晒太阳——”
“我不要。”
宁扶蕊还以为自己打击了他的自尊心,便止住了话语。
只见他缓缓伸出手,试探着触上宁扶蕊的脸,一寸一寸如丈量般抚过她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
她有一张娇俏的短圆的脸,像这般寒冷的冬天里,小小的鼻尖还会冻得赤红。
因着经年在外奔波,皮肤不是很白,那双鹿般的杏眼时常漾着潋滟的笑,却又能将一切看得分明。
这是他曾在现实里,梦里描摹过千万遍的脸。
他能感觉到自己小指的指尖还撩绕着她微鬈的鬓发。
他如梦呓般自顾自说着:“我不想看不见阿蕊……”
说罢,他从床头柜中拿出一个小盒子,塞进宁扶蕊手中。
“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
宁扶蕊打开盒子,里面嵌着一枚做工精巧的金戒指,上面还嵌着一朵由红翡翠雕成的小玫瑰。
宁扶蕊吸了口冷气:“你……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
“我亲手打的,喜欢么?”
宁扶蕊睁大了眼睛:“你要送我?!”
眼前的青年唇边绽出一抹笑,点点头。
她望着那枚戒指,却是悄悄红了眼,喉中哽咽道:“傻子,我哪里值得你做这么多啊……”
太犯规了吧,这还让她还怎么安心回家!
一股负罪感自心中油然而生。
她从盒子中取出那枚戒指,放在光下仔细端详:
“不过我很喜欢,谢谢你!”
周惟卿精神不是很好,宁扶蕊也不想勉强他说太多话,待他熟睡之后,剪了他一小簇头发,便打开门走了出去。
她让绛霄买来红纸,线香,朱砂,还有老黄酒等等,她自己则开始折纸的元宝。
请鬼难,送鬼也难,首先得有诚意。
而且这新年头头的,都是些吉利的日子,她得在这些日子里挑个阴日阴时,更是难上加难。
很快就到了大年三十,宁扶蕊带着绛霄出门买了许多菜。
街上的小孩穿着虎头鞋踩着雪,玩得不亦乐乎。
远处不知道哪个巷子,传来噼啪的鞭炮声,家家户户都贴着春联。
往常不觉得时间过的有多快,年初从伊州启程时的光景还历历在目。
如今看见人来人往热闹的街市,她才发觉自己又在这个地方待了一年。
她们路过一个玉石铺子,宁扶蕊眼尖地瞧见了样东西。
她走上前,拿起那个缺了一角的貔貅小挂件,惊讶道:“这不是……”
她之前还觉得奇怪,这貔貅似乎很久没见过周惟卿佩戴过了。
那店家见她一眼挑中了这镇店之宝,眼中放光。
他滔滔不绝地介绍着它的工艺品质,宁扶蕊却皱皱眉,问他:“你们哪里来的这东西?”
“呃——”
那店家看她似乎没有要买的意思,热情消了大半:
“就半年前,我们掌柜的从那开阳郡游玩回来,从典当行典回来的。”
宁扶蕊一时怔愣在原地。
那时他们身无分文,她又急着治病。
她还以为周惟卿去抢钱庄了,原是把这东西典出去了……
“多少钱?”
店家没反应过来:“啊?”
“这个,我要了,”她晃晃手中那个玉貔貅,再次问道,“多少钱?”
掌柜的用手摆了个数。
“三千两?!”宁扶蕊被气笑,“三千两你还卖给我干嘛,干脆直接去钱庄抢算了!”
她据理力争:“更何况它还缺了一个角,你再重新考虑一下?”
店家被她说得不好意思,支支吾吾:“这,它品相确实就是这个价的呀。”
“不管不信,一千两。”
“嘿我说你这女娘怎得这般跋扈!”
宁扶蕊别开他指着自己的手,好心对他说道:“这东西认主,而它明显就不认你。”
“我方才替你算了一卦,你这铺子半年来生意都不好吧?”
店家听到她这句话,面如菜色。
“你看我想将它买了,你便想着狮子大开口,敲我一笔大的,刚好把上半年的亏损补回来。”
“若我不买,而它根本不认你做主,你再留着它便会起反作用,你可考虑清楚了?”
宁扶蕊知道自己戳到了他的痛点,生意人嘛,招财风水什么的一定看得很重。
店家斜眼儿瞧着她:“你买了它,它就认你做主了?”
宁扶蕊神秘地笑道:“我自有方法。”
“不过你,你卖不出去就等着继续……”
店家怕了她了,连忙摆摆手阻止她再开口:“行了行了,一千两就一千两。”
眼看着太阳就要落下,宁扶蕊又回去叫了柒柒跟扎西与她一起回了周惟卿府上。
她撸起袖子,做了好些年菜。
几个人一直忙活到了晚上,她带着周惟卿从房里出来,将他按在了座位上。
他鼻尖闻到饭香:“这是……”
宁扶蕊想起管家同她说的,往年的大年三十,周惟卿要么在外面办事,要么在家里办事,总之都是在一堆文书里过的。
宁扶蕊往他手中塞了一碗饭:“大年三十吃年夜饭啊,怎么啦?”
周惟卿接过饭,道了声谢,他抬抬眉:“要过年了么?”
“对啊。”宁扶蕊心情很好,又夹了好多菜到他碗里。
他眉间舒展,好看的秋水眼微微弯起,淡笑道:“阿蕊很开心。”
宁扶蕊看着他的模样,脸上一热,顿时不敢再多看:
“过年当然开心了。”
几个人目光揶揄,纷纷望着他俩。
宁扶蕊竭力掩饰自己的慌张:“干嘛干嘛,都吃啊!”
吃完饭,一群人又在院中放起了鞭炮,好不热闹。
管家站在一旁,欣慰地看着几个人。
今年真是个有人气的年呐。
宁扶蕊呵着冻红的手,跟扎西堆着雪人。
她指着那矮胖的雪人,发笑道:“你看你这歪鼻子歪眼的,真丑!”
“怎么了,起码我堆得起来,你连堆都堆不起来!”
宁扶蕊被戳到痛点,啧了一声,将他的雪人推倒了:“不跟你玩了。”
眼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堆出来的雪人被推到,扎西有点急眼了:
“哎,你怎么能这样!”
二人站了起来,堆雪人逐渐演变成打雪仗来。
周惟卿坐在院中,手中捧着热茶,静静听他们闹腾。
忽然一团雪飞到了他的脸上。
“……”
众人瞬间噤若寒蝉,你看我我看你。
柒柒指着罪魁祸首扎西:“是他先的。”
“你怎么能污蔑我呢,一天天的净会告状!”
周惟卿别开脸上的雪,摇了摇头,启齿轻笑出声。
他从座位上站起,从脚边堆了个大的,朝那出声的方向掷去。
宁扶蕊悄悄绕过他的背后,看好时机,窃笑着将冻红的手放在他的脖颈。
周惟卿怔愣一秒,唇边绽开一抹更大的笑意:“你偷袭我?”
她理直气壮:“对啊。”
周惟卿拉过她的手,牢牢地攥在自己手里。
宁扶蕊推推他的手肘,轻声问道:“你开心嘛?”
周惟卿虽然看不见她,但他还是朝着她的方向望了过来。
“愿得常巧笑,携手同车归。”
但愿此后能长远过着这般欢乐的日子,生生世世与她携手共度此生。
这是他心中的希冀。
宁扶蕊咬着下唇,颇有些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