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扶蕊走到半路,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想喊车夫开快一点,哪知周惟卿未卜先知,特意绕了小路来到了她前面。
宁扶蕊叫停了马车,呼出一口寒气,搓了搓冻得僵硬发青的手.
她从车厢内探出一个头,朝那人问道:“周首辅为何如此唐突,要截我的车?”
周惟卿从车上下来,微微仰起头,伸出手作邀请状。
“有个人想见你。”
“谁啊?”
“绛霄。”
宁扶蕊张了张口。
一刻钟后,她从自己的车内转移到了周惟卿的车内,怀中被塞进一个汤婆子。
宁扶蕊缩在角落,眼观鼻鼻观心,颇有些局促。
“手伸过来。”
她抬起眼皮望他一眼,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可她还是将手伸了过去。
才发现手指缝里还有一点土,宁扶蕊脸颊微微发热。
一眨眼,她的手上多了个十分精致的流苏香囊。
宁扶蕊怔住了:“你,你绣的?!”
周惟卿点点头:“这次是你喜欢的纹样。”
宁扶蕊将那小巧的香囊翻了个面,一朵正绽放着的粉玫瑰展现在她面前。
花的纹样齐整,线条精细均匀,层次分明,栩栩如生,足见背后之人绣技高超。
“你怎么知道玫瑰长这样?”
“图书馆。”
宁扶蕊拿着香囊,忽然感觉有种别样的喜感。
谁会知朝堂之上日理万机的首辅大人,下班回到家竟然在绣花!
光是想想那个场面,宁扶蕊嘴角就忍不住上扬。
她心底蕴着丝丝暖意:“谢谢你啊。”
宁扶蕊随着他进了院子,一个少女坐在台阶上,怀里揣着本书,正撑着下巴昏昏欲睡,像是等了许久。
“咳。”周惟卿手放在唇边,善意地提醒了一下。
少女一个激灵,脊背瞬间挺得板正起来:“万,万物生生变化无穷焉!”
宁扶蕊嘴角微抽:“绛霄。”
绛霄圆圆的小脸已经渐渐长开,隐隐透出几分清丽来。
一见到她,眼睛瞬间便亮了起来:“姐姐?!”
宁扶蕊扯扯周惟卿的袖子:“哎,她为何在你府中?”
周惟卿垂眸望她一眼,吐出了个十分具有现代感的词汇:“补习。”
宁扶蕊愣了愣,这种恐怖如斯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听别人说你很忙,怎么还有时间给人补习?”
周惟卿面色淡然:“不碍事。”
宁扶蕊被他华丽丽地装到了。
绛霄站在原地,怯怯地望着周惟卿,似乎还在犹豫该不该走过去。
她观察着周惟卿的脸色,小声道:“先生,《太极图说》我背完了。”
周惟卿瞥她一眼,点了个头。
“那我能跟姐姐说会儿话么?”
“随你。”
“莫忘了我交代给你的事。”
绛霄点点头,目送他走进了书房,院中只留下了她跟宁扶蕊。
她回过头,亲切地拉过宁扶蕊的手,一脸真诚道:
“姐姐,今晚你能陪陪绛霄么?”
这便是周惟卿留给她的任务。
年岁渐长,绛霄明白了许多事情。
比如,她知道周惟卿喜欢宁扶蕊。
他府上有一间任何人都进不得的祠堂。
她曾捅破窗户纸悄悄去看,里面挂满了他自己的画作。
而那些画作的内容,无一例外都是宁扶蕊。
一动一静,一颦一笑,跃然纸上。
可令人很奇怪的是,那桌子上还摆有一些小相,似乎是姐姐小时候的样子。
可他又怎么知道姐姐小时候长什么样呢?
有时候,他一连几日都在宫中办事,一回来便将自己锁在那个祠堂,到了晚上也不点盏灯。
着实怪人一个。
有时候她替他打理院子,撞见他从里面出来,眼尾殷红,似乎哭过,一副十分脆弱的模样。
不过她也只敢多看那一眼。
她对自我的定位非常清晰,她只是他用来与宁扶蕊维持关系的工具人。
好在他对她还挺好的,她在这里睡得好穿得好,吃喝也不愁。
而且自打她来到了这里,国子监那群王孙公子的冷眼便再也没落到她身上过。
第二日,宁扶蕊便带着绛霄去参观了自己那未建成的书院。
绛霄震惊地嘴巴都合不拢。
宁扶蕊一脸期待地问她:“怎么样?”
在这座书院上,她几乎倾注了自己所有心血。
绛霄热泪盈眶,嘴巴一张一合说不出话。
她吸吸鼻子,哽咽道:“早知道姐姐要盖书院,绛霄若是晚生几年该多好。”
宁扶蕊不好意思地笑笑:“嘿嘿,厉害吧?”
扎西与柒柒听了却一脸菜色,知道她又要撺掇别人来跟她一起当苦力了。
就这样,绛霄也加入了宁扶蕊的施工大队之中。
而自从她加入了宁扶蕊的施工大队之后,每日都会有一个神秘的小厮给他们几个送上丰盛的菜肴。
他们再也不愁没钱吃饭了。
过了几日,有几个自称远道而来,价格低到几乎倒贴的材料商为她们提供了许多上好的建筑材料。
她这最后几个月建设得可谓是十分顺畅。
过了小年,宁扶蕊的书院终于建成了。
周惟卿坐在一方茶楼上品茶,对面的绛霄坐得板儿正,滔滔不绝地汇报这几天的情况。
“先生,您这般想见她,为何不直接去找她?”
周惟卿一瞬不瞬地望着楼下剪彩剪得兴高采烈的宁扶蕊,淡淡道:“你放肆了。”
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绛霄变得不再那样怕他了:“哼,您就端着吧。”
宁扶蕊穿着一身短袄马面,俏皮的双髻衬上那张带着柔意的短圆杏脸,显得她愈发可爱娇俏。
不知哪里有道目光一直注视着自己,她晶亮的眸子左顾右盼。
一抬头,便发现周惟卿侧身坐着,一手托着下巴,身后的墨发如瀑般垂落,带着浅淡笑意的眸光摄人心魂。
宁扶蕊耳朵一热,赶紧低下头。
她不傻,知道周惟卿一直在幕后帮她。
她理应好好答谢人家一番的。
想罢,她再度抬首,却发现那人已经站在她对面了。
只见周惟卿伫立在人群之后,一袭玉白长袍清贵疏朗,身姿如皓如玉。
他微微仰头,竟是一副等夸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