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作为一个穿越者,无论是读书经历,还是社会阅历,她所看到的东西,心中的思想,与这些人完全不同。
她实在有些说不准,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接受自己的建议。
她粗略地总结了一下二人正在讨论的话题。
如今太子在朝中名声愈来愈坏,又无甚大能力,无论是治水还是救济赈灾,他都处理不了,反而还会令局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圣上替他擦了许多次屁股,早已不胜其烦,如今在考虑要不要废太子。
可他毕竟花了这么多年时间来培养,这太子也不能说废就废。
而李沅想推波助澜,帮梁帝一把,可他又不想与太子撕破脸。
她算是看出来了,李沅虽对朝堂上的风向很敏感,可行事风格却讲究一个柔字。
可她知道,这当皇上其实不容易,首先一个就是心得狠。
不过这话让她当着周惟卿的面说,颇有些在太岁头上动土的意思。
毕竟人家还是当今太傅的养子。
“额,所谓亲兄弟明算账嘛,我觉得此事还是撕破脸比较好些。”
“而且,我觉得殿下完全可以凭能力胜过他。”
宁扶蕊又巴拉巴拉夸了他一大堆。
因为她知道,这人做事优柔寡断的一大原因是自卑。
自卑嘛,多夸夸就好啦。
“更何况有唐……堂堂大名的长公主在,你便更不用怕了呀。”
“放手去做吧,我们相信你!”
说罢,宁扶蕊看了看周惟卿,疯狂眨眼示意他附和一下。
可是他一手执着棋子,望着她的眸色愈来愈沉。
似乎不是很开心。
宁扶蕊又扭头看了看李沅,他正望着自己的腿若有所思。
见他马上又要开口贬低自己了,宁扶蕊赶忙放下手中棋子,一拍他的肩头。
二人被她这一举动吓得俱是一愣。
宁扶蕊讪笑着收回手,摸了摸空空的腹部,小声道:“我,我有点饿了,想吃殿下府上的龙井酥……”
李沅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也多亏她提醒,不然,他便要忘了晚膳这回事了。
“好,难得今日府上客人多,周兄也一并留下来用膳罢。”
此话一出,宁扶蕊顿时感觉自己要被周惟卿眼神戳死。
周惟卿本来气闷了一天,听到这句话后,心中已然变得十分不虞。
什么叫一起用饭罢?
几个月未见,李沅已经和她亲密到这种地步了么,默认她在自己府上吃了?
那他之前处处小心就怕触了她的忌,这又如何算?
深埋在心底的嫉妒疯狂滋长,仿佛生出条条带刺的藤蔓,缠满他的心胸。
他喉结上下滚动,不知何时咂摸出了些酸意。
短暂的沉默过后,周惟卿将眸中顾虑隐去,嘴角勾出个熟练的弧度,装作丝毫不在意地点点头。
“那周某便多谢殿下款待了。”
饭桌并不大,菜也是些家常菜。
可就算是家常菜,宁扶蕊也很久没吃过热饭了。
日日忙夜夜忙,又不能不吃东西,他们三人每日干完活就凑合凑合买张煎饼吃吃。
可就算是进食这么点时间,她也觉得很浪费。
她恨不得将人体的进食系统给进化掉。
若是人不用吃饭该多省时间。
又能省下十几分钟多砌几块砖了。
周惟卿与李沅吃饭都很斯文,宁扶蕊就变成了格格不入的那一个。
见她吃得很急,二人的目光一时都聚集在她这,动筷子的速度都慢了不少。
宁扶蕊不知道他们为何吃着吃着又停下来,端起饭碗的手也慢慢放下了:
“吃,吃啊。”
“这么好吃,你们怎么不多吃点……”
周惟卿瞥了一眼她,语气忍不住夹枪带棒:“几日没吃饭了?”
谁知这无心的玩笑话,宁扶蕊还真当真了。
“我算算,上次吃饭也是在这里,是多久之前来着……”
她放下筷子,认真地掰起手指头来:“大概,七八天罢?”
宁扶蕊忽然觉得自己老父亲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很对,顿悟道:“果然人不吃饭就会变傻!”
二人沉默了。
李沅知道她忙,但不知道她竟忙得连吃饭时间都没有。
沉默了一会儿,他率先开口道:
“娘子若是留在本王府中也无妨,多双筷子的事。”
“我——”
“不用不用,这不是太忙了嘛,忙完这几天就好了,哈哈。”
周惟卿凝着她,一时间,尖酸刻薄的话全数堵在心中说不出来。
可心底同时又隐隐发疼。
她忙着她那回家大计,不想在这里多耽误一刻。
宁扶蕊顺手捏起自己面前的一块龙井酥,很快,一碟小点心便被她消灭了。
周惟卿将自己的面前的那叠龙井酥推到她面前:“喜欢吃便多吃点。”
见气氛又开始不对劲,宁扶蕊转移了话题:“我以前在西域吃过一种很好吃的酥油糖……”
她主动谈起了自己在西域的生活,眉目顾盼间,多了几分属于少女的灵动。
周惟卿手指渐渐蜷握成拳:“你就这般喜欢那等苦寒之地?”
他与她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地方,竟无一个能让她留恋的。
“什么苦寒之地,”宁扶蕊不满地反驳了他的话,“能骑马能射箭,穿什么也没人管,自由快活得很。”
“再说了,你见过三千里长的戈壁滩么,你知道大漠长什么样子么?”
周惟卿被她怼得沉默了一下:“……”
周围内侍纷纷替她抹了一把冷汗,这女子竟彪悍至此,对着当朝首辅也敢这样犟。
他抿起唇,径自捏起一块龙井酥,塞进宁扶蕊喋喋不休的口中。
“多吃些。”
李沅实在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这二人真是……
吃过晚饭,他也不敢多留二人。
目送宁扶蕊上了马车,周惟卿步伐未动,站在他身边。
“殿下风华正茂,为何不纳妃?”
李沅了然的目光望进他的眼:“已是蒲柳之身,又何敢再奢想。”
“再者,纳这个词,着实辱没了。”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很重,也没说是谁,但周惟卿很清楚。
“受教。”
周惟卿朝他略一稽首,便放下袖子,踏出门外,上了自己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