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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宁扶蕊到达了伊州的柔远县。

时隔一年,兜兜转转,她又回到了这里。

“我总觉得你是在糊弄我呢?”

宁扶蕊用树枝戳了戳扎西的肋骨。

让他帮忙找人,结果绑来个汉人女孩儿。

宁扶蕊掀开蒙在她眼睛上的布绸。

只见一个弱不禁风的小白莲,口中被塞着几块布,此时泪流满面地望着她。

扎西大喊冤枉:“姑奶奶,明明是你的纸人先找到她的!”

宁扶蕊一手拿下她口中的抹布,那个女孩儿便直直地向她啐了口口水:

“呸,妖女!”

宁扶蕊毫不在意地擦了擦脸:“你姓甚名谁,为何要帮赵褚林来害人!”

猝不及防从女子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林苑苑紧抿的嘴唇颤抖着。

她听父亲说过,此人阴毒万分,绝不可接近。

可她耐不住心中委屈,她哪里在害人,她只是想救周惟卿。

二月前,她远游长安,见到了周惟卿。

小时候她就记得这个哥哥,六岁时还曾与她一起在汴京城外骑马。

那时意气风发的他如今已经被病痛折磨得骨瘦形销。

日日夜夜躺在床榻上,呓语着谁的名字。

她替他喊来郎中,结果郎中也毫无办法。

一日,她在他的书房寻找能治病的法子,无意中翻出一封书信。

上面指定了他要去西域杀一女子,若不然就拿不到解药。

她拿着信去找周惟卿。

“周郎君,为何不肯杀她?”

哪知他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眶发红,拿着剑指了她半晌。

他抿着苍白的嘴唇,鬓发散乱,眼中似乎擒着泪。

听到她这句话,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缓缓放开手中的剑,又跌坐回床上,痴痴地对着一个香囊说话。

她活了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活得这么痛苦的人。

他不肯,那她便替他去杀。

她悄悄从长安跑了出来,买了几个死士指名去杀那个妖女。

结果如今却栽在了她手里。

林苑苑呵了一声,含恨的目光直直凝视着宁扶蕊:“吾乃林左仆射林时雍之女,林苑苑。”

以为这个妖女听到她父亲的身份会害怕,结果她满脸迷惑之色,对着身边的男子问道:

“谁啊,你认识吗?”

穿着藏袍的男子摊摊手:“你都不认识那我肯定也不认识啊。”

林苑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乖张无赖的女子,一时气愤得不知道要说什么:

“你们!”

只见宁扶蕊丢掉了树枝,坐在她对面,吃着一串滋滋冒油的烤羊肉,问她道:

“你是从哪里来的?”

林苑苑瞥见她手中的羊肉,孜然的香味飘过鼻尖,她吞了口口水:

“食不言寝不语。”

宁扶蕊刚吃下一口,听到她这句话便忍不住嗤笑出声。

这女子看起来心思不坏,而且那劳什子左右仆射似乎还是宰相之位。

这位估计是个真正出身名门的千金大小姐。

赵褚林怎么会派这样一副闺秀模样的闺阁女子来杀她?

“若不是赵褚林派你来的,那是谁派你来的?”

总该不会是周惟卿吧。

只见林苑苑脸上闪过一抹羞赧。

宁扶蕊捕捉到了这细微的表现。

她凑近瞧了瞧她,口中试探道:“该不会是周惟卿吧?”

女子听到这个名字便像炸了毛一样,厉声叱喝她道:“你还有何脸面提周郎君!”

宁扶蕊被她尖细的娇声吓了一个哆嗦。

“他怎么了?”

见宁扶蕊终于有了点反应,林苑苑趁机开口说:

“你松开我,我再跟你说,这绳子缚得我好疼。”

“哦。”

宁扶蕊替她松开了绳子,又咬了一口烤羊肉。

林苑苑提防地看着她:“妖女,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呃......”

“这个嘛,大概可能差不多是朋友关系。”

林苑苑向她投来一个你放屁的眼神。

许是觉得冷了,她便双手抱着双膝,将头搁在膝盖上。

“郎君要死了。”

她用余光瞟着宁扶蕊的反应。

“都怪你。”

宁扶蕊觉得这两句话信息量很大,她似乎知道了些什么:

“你能不能说得再详细点?”

林苑苑咬了下嘴唇,从衣袖内层拿出一张薄薄的信来。

“妖女,你识字么?”

“哈?”宁扶蕊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她虽然是个咸鱼女大,但也不至于看不懂古代文书吧。

宁扶蕊一手接过信,面色愈发凝重。

她猛地一拍身旁的扎西,扎西被她吓了一跳。

“怎么了?!”

宁扶蕊玩笑般的眼神消失了,她颤声问林苑苑:“若是没有解药,会如何?”

“至多活到明年。”

宁扶蕊乍舌。

两个月不到的时间......

“你可知他得的是何病?”

林苑苑摇摇头,遗憾道:“那郎中说,似乎是一种蛊,并无确切可止之法。”

她按着回忆,仔细描述着他病发时的痛苦模样。

扎西一拍手掌:“我倒是听说市集上的阿嫲说过。”

“这种蛊要种在眼睛上,病发时疼痛难忍,许多人忍受不了这种疼痛,便会生生将眼睛挖了。”

宁扶蕊问他道:“那这蛊能解不?”

“那得问阿嫲了,我也就听了个大概。”

宁扶蕊看了眼天色,此时已经天黑,只得等到明早再问了。

她又望向林苑苑,她冷静时的样子可真好看。

听她的口音,还带着点儿吴侬软语的意思。

脸庞柔润,眼含清波,眉似柳黛。

温柔秀气的江南姑娘,一看就知道被家中保护得很好。

如今暂时还不能放她走,不如先与她八卦一下:“你跟周惟卿又是怎么认识的?”

她矜傲地撇过头,冷哼道:“关你何事。”

宁扶蕊眨巴眨巴眼,给她递上一串烤羊肉。

“我不吃这等腥膻的肉。”

说罢,林苑苑的肚子便咕咕响了起来。

她霎时便羞红了脸。

宁扶蕊:“......”

“好吧,不吃算了。”

林苑苑嗔视着她,心中又气又委屈:“你!”

“你什么你,这种环境下可没你矫情的份儿。”

林苑苑赌气不想再理她,伸手拿了一串烤架上的羊肉,小口小口地细细嚼了起来。

吃完肉,她沉默半晌,径自开口道:“我与郎君,结识在六岁那年。”

宁扶蕊恍然大悟,原来是竹马!

林苑苑滔滔不绝地讲着与他相识的那几年。

宁扶蕊渐渐听困了,便阖上了眼。

扎西轻轻拍了下林苑苑的肩,食指放在唇中,示意她不必再讲了。

林苑苑怕他,瑟缩一下便闭上了嘴。

若有所思的目光徘徊在他与宁扶蕊之间。

一夜无梦。

第二日天还没亮,林苑苑便推了推宁扶蕊,让她清醒过来。

宁扶蕊揉了揉眼,望着眼前一脸凝重的女子,好奇道:“你没跑啊,不趁机杀了我吗?”

“我——”林苑苑神色有些踌躇,支支吾吾了半天。

“你看起来也并不是那么坏,”她小声说着,“而且只要能治好郎君,无论什么办法我都要试试。”

宁扶蕊也不多言,伸了伸懒腰,站起身,三两下攀上自己的马便要出发。

随着扎西来到市集,她见到了那个阿嫲,红褐色的面孔,说着一口叽里咕噜的藏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