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
宁扶蕊在众人面前站定,向他们摆摆手,想让县民们注意到她。
几百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
宁扶蕊深吸一口气,将所有事实娓娓道来。
“那个道士不是什么好人,他一早就在城中布好了局,所以你们才会无端开始做噩梦。”
“至于那个葫芦,”宁扶蕊眼中浮上一丝严肃,“他的葫芦里面装有精怪的神识,那精怪会定制梦境令你们沉迷其中,专挑人们做美梦之时吸人神魂。”
“你们没发现自己在那段时间及其嗜睡贪眠,精神萎靡吗?”
县民们面面相觑。
“我如今已将葫芦全部销毁,试问你们还有哪一天做过噩梦吗?”
几个县民支支吾吾:
“这个……确实是……没有了。”
“是啊,我再也没做过那些奇怪的梦了……”
宁扶蕊点点头:“无梦,这才是一个人正常的精神状态。”
解释完之后,宁扶蕊请了一辆马车,带着二丫回到了村子。
一整个村的人站在村头等着她。
“快看,女夫子回来了!”
二丫有些怯,看见一下来了这么多人,只紧紧拉着她的手不敢走过去。
宁扶蕊摸了摸她的头,领着她去找那个与她打赌的村墅先生。
村墅先生吹着胡子,不服气地看着她。
一脸皱纹都随着他的面部动作在动。
宁扶蕊朝他诚恳地一拜,望着身旁的二丫道:“她虽然成了县案首,可基础还十分薄弱,我希望她能在村墅中学习一段日子。”
村墅先生虽然心中还有些鄙夷,不过,看着二人泰然的模样,也不好再发作。
“老夫可是十分严厉的!”
宁扶蕊莞尔一笑,蹲下来跟二丫交代接下来的事情。
“你要坚持每日跑步,做早操,早睡早起锻炼好身体,这样后面去考试就有更多的精力做卷子了。”
“我会不定期寄信与你,记得收。”
二丫听到这句话眼泪就下来了,哭得鼻涕眼泪全粘在她的衣服上。
“我不要姐姐走呜呜呜……”
“姐姐要去很危险的地方,不能带着你。”
“希望日后能在汴京见到你。”
她站起来,让李大娘接过二丫,虽然无言,可她那眼中闪烁着的全是感激。
宁扶蕊回到她的房中收拾好包裹,一出门就看见站在门口的周惟卿。
“你又干嘛?”宁扶蕊面色不善地瞅着他。
“你接下来要回汴京么?”
“不回。”
周惟卿眸光闪烁几下,玉白色的袍角随风摇曳:
“……有人在伊吾县等着你。”
宁扶蕊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她知道他说的人是什么。
她冷冷哼笑一声:“你为何要告诉我,你告诉了我,我就不去了么?”
周惟卿知道宁扶蕊的性子,他转而期期艾艾地望着她。
宁扶蕊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五鬼之局已经成功被她破坏掉了五分之三。
只有这个局完全被她毁掉,日后她再对付赵褚林赵旻澜这等人便简单多了。
“还疼么?”
“啊?”
周惟卿伸手想要抚上她的脖颈,那里还有极轻微的掐痕。
宁扶蕊本能地朝旁边一偏,避开了他的手。
“……”白净修长的手堪堪滞在空中。
她似乎知道周惟卿指的什么了,眼神躲闪地望向别处:
“不疼了。”
周惟卿不动声色地收回手:“你有喜欢的人了?”
宁扶蕊脑中闪过昨天的零星片段,她确实跟那个侍卫说过。
她状若不经意地点点头:“嗯,然后呢?”
“是谁?”
“我有必要告诉你吗?”
周惟卿眸光转暗,晦涩地盯着她愈发伤人的嘴,心中梗阻。
好想堵住那张嘴,让她再也说不出这等狠话来。
“李沅?”
想来还跟她有接触的,也只有那远在扬州的四殿下了。
宁扶蕊警告地望着他:“你最好别乱猜。”
她忽然发觉这人在她面前真的很傻,明明生着一颗七窍玲珑心,却怎么也看不透她。
明明她喜欢的人如今就站在她的面前。
虽然她永远也没有说出来的机会。
她嘴边噙着一抹笑,望向远方,眼中有淡淡的暖意。
“我爱慕之人,有如天上的仙君,皎如明月,璨若群星。”
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嘴角的笑容不由得加深了几分:“他是全天底下最能包容我的人。”
说罢,宁扶蕊一手拿着包袱,与他擦身而过。
周惟卿每听她多说一点,脸色便多惨白一分。
她喜欢的人皎如明月,璨若群星,而他,卑微低贱有如阴沟里的老鼠。
事到如今,他怎么还敢奢望宁扶蕊会喜欢他。
霎时,有如死灰般的绝望淹没笼罩了他。
到底还是求不得。
宁扶蕊紧紧捏住包袱的衣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冷清。
“周惟卿,你要忘了我。”
她不禁弯唇笑了一下,笑容之中有悲有叹,又像是自嘲,独独没有喜。
为了能够回去她要舍弃很多东西。
譬如那个有着温暖墨香的怀抱,盈满爱欲令人忍不住沉溺其中的眼神......
譬如眼前这个人。
指甲微掐入手掌心,带来些微的刺痛。
心痛得愈发明显,她不愿再说下去了。
宁扶蕊习过武,脚步又轻又快,很快便走到了村头。
她回眸望着那抹凄清孤冷的身影,眼眶开始酸楚发热。
“姑娘,上车吧。”
她请的车夫来了。
宁扶蕊深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不再看他,转身走入车厢。
周惟卿望着远方那无法再触摸的背影,转身走入她呆过的屋子。
她走得干干脆脆,没有丝毫留恋。
室内只余他一人了。
孤寂感渐渐包围了他,他浑身又冷又寒,心口痛得像是有刀在绞。
一瞬间,身上的力气似乎全都被抽走了,他恍然跌坐在榻边。
视线内忽然触及到了什么,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书案上的纸拿了下来。
她的字轻飘飘的,就像她的人一样,似乎转瞬间便要飘到远方去,再也抓不住。
只见纸的正面有一行小字,他不禁低低地念了出来:
“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而纸的背面只有两个用朱墨圈起来的大字:回家
记得宁扶蕊说过,她是异世之人。
而她做了这么多事情,是不是就是为了回家?
他垂下眼帘,不愿再细想,拉起榻上一张薄薄的被子,拢在身上。
上面还残留有她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