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天,宁扶蕊都没回去。
她心情非常不好。
看到水渠里的老鼠,她都想上去踹一脚。
站在客舍门口,她叹了一大口气。
还是逃不过,还是要面对。
忽然楼上探出一道焦急的身影。
大夫人不知这小两口为何吵了架,只知道那个青年后来独自去县府拿人去了。
她左盼右盼盼不到宁扶蕊回来,她又不能出门,急得差点从二楼跳下去。
宁扶蕊疑惑道:“大夫人?”
“哎哟姑娘你终于回来了,你夫君自己提了把刀去了县府,你快随我过去看看!”
宁扶蕊顿时心惊肉跳,要坏大事了。
“别急,他......”
“他应该会处理好的。”
二人话不多说便乘上马车去了县衙。
县衙门口早已围得水泄不通。
里面正在升堂了!
只见周惟卿双手抱臂沉着个脸,身下蹲着个一脸冷汗的县令。
蜷缩在他身旁的,还有一个被吓得魂飞魄散,浑身被捆缚着的跛脚男人。
他对身后站着的那个男人有着强烈的惧意!
宁扶蕊站在人堆中,遥遥望着厅堂里那个年轻的御史。
她是第一次看周惟卿办公事。
一袭朱紫官袍愈发映衬着他身姿如松,高风亮节。
眉眼间尽显清贵高雅,那眼神似乎像在藐视着什么草芥。
宁扶蕊缓缓攥紧了手指。
她竟然能把这样一个男人拉下神坛。
她何德何能。
这人自打离开赵家之后,命格好了不少。
或者说,他原本就是这富贵命。
他生来就是要站在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的。
大夫人看她一时出神,便疑惑道:“姑娘?”
宁扶蕊回过神,抿唇思考了一会儿,静道:“我们等等再上去。”
只听那老太守一拍惊堂木,抖着胡子朝县令喝道:“蔡崇,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宁扶蕊忍不住笑了一下。
菜虫。
真是个好名字。
“枉我这般费劲心思培养你,你竟,你竟做出这等事!”
太守用食指指着他,颤抖着声线,不可置信地说:
“运私盐呐,你怎么敢呐!”
周惟卿挑挑眉,继续火上浇油。
只见他朝堂上那太守俯身一拜,朗然道:“不止运私盐,我没认错的话,那队伍中还运有昆仑奴。”
此言一出,众人心中更是大骇!
私运昆仑奴!
一等一杀头的大罪!
太守喷出的唾沫都快溅到蔡崇脸上了:“真是猪油蒙了心,蔡崇,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
蔡崇一边恶毒地盯了周惟卿一眼,一边故作姿态地为自己辩着清白。
“这跛子不知道是他从哪里找来的,本官根本就没见过他!”
说罢,他哐哐磕了两个头。
“蔡崇敢以一家老小性命担保,绝无此事啊,还请太守明察!”
神态诚恳,不似有假。
“蔡崇一生做事光明磊落,自认不曾亏待镇民一分一毫——”
“放你娘的屁!”
一道清亮的女声划破天际。
一语既出,全场震惊。
众人心想,看着模样清秀的小姑娘怎么能说出这么粗俗的话?
蔡崇惊得浑身一抖。
他缓缓转过头来,顿时被来人吓得面无血色。
“你,你你你你......”
只见一个红衣少女身旁站着一个姿态从容的妇人。
蔡崇嘴唇惨白。
那日他分明就将她推入了水中,她明明就死了!
怎么会,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宁扶蕊看着蔡崇惨白的脸,神色鄙夷道:“真是软饭吃多了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一家老小的性命,亏你还说得出来?”
“全都被你害死了哪来的一家老小,我看你是户口轻飘飘,说话直挺腰吧?”
宁扶蕊看着县令那个孬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她正好没人撒气呢。
想罢,她干脆嘲讽技能全开:“糟糠之妻不可弃,也不知道你平日里都在想什么,真是把你脑子里的水抽出来都能再浇村头八亩地!”
蔡崇从来没被女子这样呛过,脸涨得又绿又红。
他一时气结,嘴巴一开一合竟不知道要如何反驳。
妇人沉着眉目,提起裙缓缓走上前去。
抽了他一大个耳光。
厅堂上隐隐传出来一股骚臭味。
宁扶蕊皱起眉头,愈发鄙夷地盯着蔡崇,一边忍不住捂着鼻子。
她又看了一眼周惟卿,镇定自若,没什么反应。
似乎都不知道她来了一般。
这才是周惟卿,不为情执所困。
这才是他应该有的样子。
蔡崇已经是被吓得屁滚尿流,忙喊道:
“夫人饶了我......饶了我......我都招......都招!”
大夫人扯着他的耳朵,气愤道:“你也配叫我夫人!”
大夫人毫不犹豫地跪在大堂,又指认了蔡崇杀妻一事。
众人许久都未有看过这样的好戏了,纷纷拍手叫绝!
闹了半天,夕阳西下,堂审终于结束了,县令如愿下台。
大夫人拉着宁扶蕊的手,一时泪如雨下,竟是喜极而泣了。
宁扶蕊揽过她的肩膀,无声地安慰着。
她轻声问道:“你接下来可有地方去?”
大夫人点点头;“山寨虽然被那狗娘养的剿了,可我表哥在徐州还有生意,我便投靠他去!”
宁扶蕊笑了,她拍了拍她的背,只说了一声:“好。”
她由心底佩服这样的女子。
“对了,你夫君......”
大夫人看着她,欲言又止。
宁扶蕊想说周惟卿不是她的夫君,可是看着神色和善的妇人,一时又说不出口。
“他很爱你。”
宁扶蕊抿着唇,沉默了。
可是她不能爱他。
她望着妇人,平静地扯出一抹笑:“我知道了。”
周惟卿站在远处,神色莫名。
送走了大夫人,她站在原地,与他面面相觑。
怎么说呢,县令的事了结了,梧桐村的事情还没完呢,她还得靠他。
只见他慢慢朝自己走了过来。
青年蔫头耷脑地站定宁扶蕊面前,眼中没了中午升堂时的清冷矜傲,像个没吃到糖的小朋友。
“我错了,你恨我么?”
他认真观察着宁扶蕊的神色。
宁扶蕊抛了个无可奈何的眼神给他。
她真的对这个人说不出狠话。
“不恨,走吧。”
说罢,她不再理会身后的周惟卿,径自上了马车。
坐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宁扶蕊心底浮出一种感觉,这人扮可怜也是一顶一的。
她真的见不得自己身边有人委屈难过不开心。
“周惟卿。”
周惟卿眼神一亮。
“你今天升堂的时候,”宁扶蕊在脑中搜索着形容词,“很帅,继续保持。”
气宇轩昂,清雅出尘,就像天上的仙君下凡。
宁扶蕊暗暗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