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似乎有好多人都看了过来。
周惟卿并不习惯被人注视,更何况是被这么多人。
他的耳尖漫上一抹绯红。
宁扶蕊觉得这个周无意很可疑。
莫非是贪图她的美貌?
此念一出,她浑身打了个激灵。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信了?
微甜的酒酿气息传入鼻尖,宁扶蕊偏过头,看着那家开在游船上的食肆,弯弯的眼睛微眯,似乎很喜欢的样子。
“我们到了。”
宁扶蕊说完便抬步往船里走去。
掌柜的看着二人气质非凡,不知是哪来的官贵人带着自己的宠妾出来逛街,连忙笑着走上去招呼。
还特地为他们腾出来一搜空船。
宁扶蕊坐在垫子上,喝着小酒吃着小菜,惬意地不行。
桂花酿清冽香甜,没有过多酒味,她不知不觉间就饮了很多。
周惟卿知道她不怎么会喝酒,便轻轻伸出手去阻她。
“莫贪杯。”
宁芙蕊潇洒一笑:“无事。”
她靠在矮几上,双手撑着下巴看着周惟卿,问道:“你为何还戴着面具,多见外呀。”
她打从一开始就很好奇了,眼前的人为何要戴个面具呢?
这么想着,她伸出左手,缓缓靠近他的面具。
周惟卿此时显得有几分慌张,他咽了咽口水,心脏几乎要跳出心口。
他侧过脸,故作镇定地淡道:“应卯所需。”
宁扶蕊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该不会要全天二十四小时上班罢?”
“现下这里无人,摘了也无妨的。”
宁芙蕊几乎不费任何力气地将他的面具取了下来。
周惟卿呼吸急促起来。
宁芙蕊蹙着眉头,忽然觉得有些眼晕,又去揉眼。
她直愣愣地看着周惟卿,一刻钟过去了……
周惟卿不敢看她,只得用余光观察着她的动作。
宁芙蕊看着眼前那个面容清癯俊美的男人,心中像打翻了调味瓶。
她走的时候,周惟卿还是与她一般高的有些瘦弱的白衣少年。
如今头戴青竹冠,一袭黑衣勾勒出挺阔颀长的身材与劲瘦的腰线。
“周惟卿,你好过分!”
周惟卿袖子下紧紧蜷握的手猛地一颤。
他看向宁扶蕊,平静无波的眼里似乎蕴藏着汹涌的狂澜。
“你早就认出我了对不对,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你为什么……”少女语无伦次,越说越激动,急得好像要掉下眼泪。
她方才还奇怪这人为什么莫名其妙对她那么好!
许是酒酿喝多的原因,她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
她在边疆生死不知地过了两年,来到扬州终于见到旧时的熟人,熟人竟还要装作不认识她!
“我......”周惟卿语塞,看着她鼻尖泛红,心下不禁紧绷起来。
她穿的红纱袖层层叠叠,衬托着手臂愈发白皙,艳丽无比。
宁扶蕊转念一想,自己似乎也在伪装着身份,他俩至多算是打了个平手。
水中泛着粼粼的月色,乌篷船上点着一豆灯,坐着两个人。
宁扶蕊这下完全不扭捏了。
絮絮叨叨同他说了很多话。
周惟卿靠在蓬上闭目养神,听着宁扶蕊像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嘀嘀咕咕,心中不禁好笑。
青年散了冠,如墨的发丝缠绕在微敞的胸口,清风吹起几缕鬓间的长发,淡淡的薄唇轻抿,漾着浅浅的笑意。
这人总是能带给宁扶蕊一股支离破碎的美感。
她脑袋差不多要宕机了,神智昏沉,眸子半阖半敛,她今日连轴转了一天,俨然已经十分困倦。
周遭渐渐沉寂下来,周惟卿的肩膀相应一沉。
他垂眸看去,宁扶蕊枕着他的肩膀睡着了,呼吸沉静绵缓。
她穿的胡罗裙十分清凉,现下衣襟散乱,露出胸前一片细腻的白皙。
周惟卿呼吸一窒,视线一转,朝船外看去。
他静静地端坐在这方乌篷船上,时间一点一滴缓缓流逝。
一个时辰过去了,少女从小憩中醒来,迷蒙地眨着眼睛。
周惟卿右边衣襟洇湿一片,她似乎做了个不怎么好的梦。
宁扶蕊清醒了几分,眼角泪痕干涸,头上来自周惟卿的目光,心下有些发毛。
她看着那片濡湿的衣襟,干干巴巴笑了一声:“我不是故意的。”
“无碍,休息好我们便下船罢,很晚了。”
宁扶蕊点点头便要站起来。
无奈她刚上岸腿脚便软得不行,早知道方才不应该喝那么多的
周惟卿看着摇摇晃晃的宁扶蕊,嘴边泄出个微不可闻的叹息。
“小心。”
他伸出双手,堪堪扶住宁扶蕊的两臂。
宁扶蕊实在没有力气再走路了,嚅嚅地说道:“那个......你能不能背我回去?”
“我脚麻,走不动了。”
周惟卿看她的目光温温的,也没说什么,走到她身前,屈膝蹲下来。
宁扶蕊被他背在背上,上面有几根骨头硌得她有点难受,感觉他马上就要被自己压倒了。
不过走了一会倒是十分稳妥。
呼吸间,宁扶蕊能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书墨的气味,令人心安。
“周惟卿,你好瘦啊。”
“那要如何?”
“多吃点。”
“周惟卿......”
周惟卿偏过头去看她。
“我能不能叫你卿卿?”
心跳漏了一拍,他不动声色地问:“为何忽然说这个?”
“我觉得这个称呼很可爱!”
可爱,何谓可爱?
周惟卿不懂了,这种词通常都是形容景物的,在她眼里他也算是一种景物么?
“随你。”
宁扶蕊有些不满了:“哎呀——”
“怎么我说什么你都依着我,你这种性子最容易受欺负的!”
难得的娇蛮语气,周惟卿抿唇笑着,淡淡的笑意令他昔日冰冷的眉目渐渐有了温度。
宁扶蕊想到旧时他低眉顺眼的模样,直到如今也没有多大的改变,心下一揪。
她干脆凑到他的耳边,悄声道:“那个,以后你与我在一起的时候,多听听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不用事事都依着我的。”
说罢,宁扶蕊规规矩矩地趴回他背上,认真地问道:“那我现在可以叫你卿卿吗,周郎君?”
周惟卿愉快地想,人最会伪装,明明希望自己答应,却又要做出一副询问的样子。
“若我说不呢?”
他自小便被教导要顺从,从来没有人教过他如何去拒绝一个请求。
“好吧,不也没关系。”
周惟卿一顿,以为她不达目的不会轻易罢休,没想到还有这种回答。
宁扶蕊不再说话了,而是转头望着街上稀稀拉拉还点着灯火的商铺。
这是压抑的城市里所没有的,却又与城市有着相同之处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