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关于幕后黑手的一些猜测（三）
奚笪闻言，提醒道：“你是不是说得太实了？不是说，还不能确定劫法场的事是不是天外楼做的吗？”
纨素自己站起身来，给三个人杯中都续上水，一边答道：“我只是暂时这样说，图个方便而已。劫法场这件事上，不只有一方势力牵涉在内，但是天外楼客卿青竹婆婆辜云，是现场唯一咱们能确定身份的人。我先问一个问题？你们觉得，这次劫法场的目的是什么，如果咱们全然不参与的话，哪些人会被劫出去？”
林掌柜若有所思，猜度道：“既然是劫法场，当然是要全部劫走，才算是成功。至少被充做姜观主的何婆婆就必须得带走。她那些弟子们，死一个两个的，反而可以激起梧桐苑姑娘们对朝廷的愤恨，但若要把这枚死子重新激活，彻底掌握在自己手里，再放回到棋盘上——至少不能让她们认为姜观主已经死了。她那几个弟子，论能力论资历，只怕都还不能服众吧？”
纨素摇头道：“对于大长公主来说，即使处决顺利进行，七个顶缸的人都死光了，其实也无妨。梧桐苑处处埋藏着大长公主自己的人，只要这些人随便说几句，就能激起那些深受梧桐苑恩情的姑娘们对朝廷的愤怒，然后只需要告诉她们，要替姜观主师徒复仇，她们也有力所能及的事情可做……其实并不需要什么能服众的人来振臂一呼。甚至可以说，姜观主她们活着，才是大长公主完全掌控梧桐苑的路上最大的隐患。谁知道她们再出现的时候，会说出些什么来呢？”
奚笪有些疑惑，插言问道：“既然那样，就让朝廷把她们杀了便是，又为何要找人来劫法场呢？”
纨素叹一口气，道：“这也许就是咱们插的那一手起了作用了……你想想，如果没有咱们出手，在洛京那边宣布了开刀问斩的日期之后，如果你是幕后之人，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奚笪皱眉想了片刻，突然灵光一闪，道：“先要进眉山吧？真正的姜观主她们还在山里藏着呢。或者杀掉她们，一劳永逸；或者‘救出’她们，送到幕后棋手的手里，让她们感恩戴德，愿为这人结草衔环，粉身相报……但这个不确定因素，是一定要排除的。”
林掌柜轻轻鼓了鼓掌。纨素也点头道：“但是当她派的人进了眉山，找到了小院，却发现已经人去楼空——这就是咱们当时搅的局了。”
奚笪恍然道：“所以大长公主才有了劫法场的必要……人得先被劫走，各地才有理由重新展开搜捕。就算找不到人，几个‘逃犯’自然得把自己藏好了，不会随意联系各地梧桐苑了。”
林掌柜眨眨眼睛，补充道：“只要对重霄观逆犯的搜捕重新开始，各地向官府报备过的梧桐苑自然就都会被严密地看守起来，甚至挪个位置关押之类的。而那些暗中行事的联络点呢，自己也得转移。若是姜观主她们再打算拿信鸽联系众人，信鸽可是认家不认人的……”
奚笪点点头，又喝一口饮子，道:“庐州那边发现人去楼空的时间最早是二月十一或者十二日。路上传递消息，就算用信鸽也要一天时间。十八日就要行刑了。时间仓促，怪不得劫法场的事策划得那样粗糙。”他脸上微微泛起薄红，道：“虽然我当时什么作用都没发挥上……但是冷眼旁观，这整个劫法场的过程，几乎全靠青竹婆婆辜云的本事而已。若稍有意外，被人擒贼先擒王了，事情就只能全盘失败了。”
林掌柜摇头道：“这你想的就不对了。要什么样的精细计划，真能在洛京劫了法场，而且要劫七个人？要同时面对禁军、御林军、京兆衙门的衙役，可能还有形意门的人，你自己想想，如果让你策划，你该怎么安排？”
奚笪道：“也许，如果直接在京兆衙门大牢里捞人出来，就只需要面对衙役和形意门的弟子了。如果是我……”他不说话了，脸上现出恍然之色。
纨素轻笑道：“你这会儿想起来，别人不会摄心大法了？东市刑场四面透风，如果朝廷不安排弓箭手埋伏，是防不住轻功高手们在各个方向把人背走的。而天外楼是刺客组织，所谓刺客，是要隐藏在暗处，出其不意杀了人，之后自己还得能全身而退的。所以你看，负责背走犯人的那些人，轻功都不错。”
“青竹婆婆的毒只不过起到个辅助的效果，真正成事儿，还得靠这些人的轻功。所以东市刑场就是最适合出手的地方。至于京兆衙门那里，衙门本身虽然不难进出，但大牢可只有一个出口，正是易守难攻。没有摄心大法，劫狱的难度是很大的。”
林掌柜接口笑道：“大多数人其实都是眼高手低，最会当事后诸葛亮的……事儿反正是已经没成了，没参与的人就都能说得头头是道的，觉得如果是自己出手，一定做的比那几块笨货强。奚公子你想想，如果不到上法场的日子，你就带人攻打京兆衙门，把人劫走，那先别说能不能成事儿了，朝廷只要再换七个人来顶缸，不也是一样的效果吗？”
奚笪赧然道：“确实是我想得太少了。但是，咱们刚刚不是才猜测过，找人来顶缸的本就不是朝廷，而是大长公主的势力，或者说是原本掌控重霄观的幕后之人吗？人丢了，朝廷怎会不出手搜捕，却再另找人来顶缸？”
林掌柜噗嗤一声乐了，指着他笑道:“纨素跟师门里传信说，奚公子你‘明睿通透，温和持正’，这倒确实是没说假话，但我这才知道，她为什么一个字都没提你的江湖经验。你怎么这么天真？你想想你要是京兆尹，昨晚上好端端下了衙在家，抱着小妾睡觉呢，今早上一睁眼，发现几天后就要开刀问斩的犯人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了，一点儿追查的线索都没有……只要把这事儿上报，别说保住乌纱帽了，你自己说不好都要被当成可能的内应，试试牢里那些刑具了。但是你手上本来要待秋决的女犯却还颇有几个，只要悄无声息地把人数补齐……”
纨素笑着制止道：“林姨别把奚公子教坏了。说到底，就算朝廷那边的人全都奉公守法，不会搞些人鸭来粉饰太平，大长公主自己既然已经做了一次找人顶缸杀头的事儿，自然也不会对京兆衙门和大理寺的道德水准那么信任了。既然她自己做得，别人怎么就做不得？”
林掌柜笑着接了下去道：“更何况，京兆衙门也许是真不知道自己关押的这七个犯人的底细，但把她们移交来的大理寺，只怕原本就清楚的紧。说不好，他们本来就是大长公主的人。不是说大理寺卿常大人，是嘉安十七年从闽地考出来的举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