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舒意暗骂出声,轻出了口气,俯身朝着他的唇瓣覆去……
少女的薄唇带着微凉的涩意,沈舒意此刻顾不了那么多,渡气给他。
她不是什么善人,却仍旧希望谢璟驰活着。
活着替那些冤死之人讨个公道,活着替那些在暗沉中挣扎的蝼蚁争一缕天光。
这条路太难,沈舒意想着,哪怕多一个,也是好的。
沈舒意跪在江边,因为力道太大,江边的沙砾和尘泥,磨破了她的膝盖。
她又摁压了他胸腔几次,再度渡了口气给他。
眼下,她唯一庆幸的,大抵就是谢璟驰这张脸实在好看,不至于让她亲不下去。
如此,反复了几次。
昏迷的男人睫毛轻颤,剧烈的咳嗽几声后,吐出一口水来。
谢璟驰缓缓睁开眼,盯着上方的天空。
此时,正午刚过,艳阳高悬,阳光撒下的丝丝缕缕的暖意,大抵是满是萧瑟和寒风中,唯一的慰藉。
沈舒意跌坐在一旁,喘着粗气。
唇瓣上仍旧留着酥酥麻麻的触感,谢璟驰转头看向身侧的少女。
对上那双澄澈空灵的眸子,谢璟驰幽幽道:“沈小姐是不是该对谢某负责。”
“咳咳…咳……”
沈舒意本就力竭,听见这话,一时咳的喘不上气,剧烈的咳嗽起来。
“谢大人心态真好。”沈舒意缓过来后,忍不住开口。
谢璟驰瞥了眼少女苍白的脸色,艰难道:“先找个地方把衣服烤干。”
这种时节,受凉垂上一刻寒风都容易风邪入体,别说她们二人满身是伤。
沈舒意也知道厉害,先是扯了块衣襟,将腿上还在渗血的伤处勒住,暂时止血后,爬起来捡了根棍子。
可等她转头,便瞧见谢璟驰坐在江岸旁的地上,没有动作的打算。
“谢大人这是…脑子进水了?”
谢璟驰唇瓣发白,一双漆黑的瞳仁直视着沈舒意,沉声道:“我走不了,沈小姐先走吧。”
沈舒意回过神,才注意到他腿上有一道伤,皮肉外翻,在水里泡的发白,隐约可见森森白骨。
再向上看去,这人腹部、肩膀、手臂,竟没一处好地方。
偏他坐在江边,江风将他湿漉的发丝吹的黏在脸上,让那张本就白皙的面庞,衬托的更加苍白、毫无血色。
可明明如此的狼狈,他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俊美。
那双狭长的凤眼冷厉深沉,带着几分邪肆和洒脱,像是有两弯勾人的钩子,并不在意生死。
沈舒意看着面前的男人有些恍惚。
她只是忽然想起了萧廷善,想起了前世。
前世她也曾和萧廷善同生共死,患难与共、可最终却敌不过皇权富贵,死状凄惨。
如今这一世,她倒与谢璟驰这个不甚熟稔的人又一起经历了生死,有时候人活一世,当真不知道谁会和谁的命运牵扯在一起。
只是这一世,等待她的结局又会是什么呢?
四目相对,谢璟驰一言未发,看向沈舒意的目光中甚至带了些温柔。
沈舒意缓缓道:“谢大人连累我至此,实在可恨。”
谢璟驰轻笑了笑,声音多了几分温和:“又蒙沈小姐相救,谢某上辈子一定做了很多好事。”
沈舒意愣了片刻,想起前世的这位谢大人,不由得道:“或许。”
话落,沈舒意没再废话,一瘸一拐的上前,架起谢璟驰的胳膊,将他扶起。
“走吧,能走一程是一程,眼下萧鹤羽的人还没追上,我尚且能带谢大人一程。”
沈舒意没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人性经不起考验,就连她自己也不确定,到了生死攸关的最后一刻,会不会拿谢璟驰挡刀,但至少,在良心尚存的情况下,她愿意多走一程。
谢璟驰眸色漆黑,侧过头看向将他撑起的少女。
她发丝凌乱,巴掌大的小脸泛着莹润的白皙,因着染了些泥污和血迹,这会像是一块微瑕的白玉。
她睫毛纤长,眉宇间带着些疏离和冷漠,一双杏眼纯净温良,带着看透世事后的平静和坦然,只是明明如此冷淡凉薄的一个人,却又奇异的让人想要靠近,像一团和煦的火光。
察觉到他的视线,沈舒意转头看向他。
不看还好,这一看才发现男人额角似乎在落入江中时,磕到了石头,方才虽没症状,可这会却有殷红的血液顺着那光洁的额头一滴接一滴滚落,而他的一双眼,眼底竟也泛出了血色。
沈舒意皱了下眉头,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看得见么?”
“嗯,有些模糊,看不清东西。”谢璟驰乖巧应声。
沈舒意唇瓣轻抿,一时间倒说不清谢璟驰是幸还是不幸。
她没再做声,扶着他两人一瘸一拐的打算寻处山洞,至少,先有个落脚的地方,将衣服烤干,处理一下伤口,也恢复些体力。
沈舒意走的艰难,她虽能忍,却自幼没吃过太多苦楚,所以疼是真的、痛亦是真的,而且这副身体实在娇气,弱不禁风、气虚体弱,以至于沈舒意不得不感慨一声世道艰难。
没多久,沈舒意便渗出了一层薄汗,腿也像是灌了铅一样的沉。
她越发吃力,谢璟驰却好像越来越沉,到最后,沈舒意连喘息都觉得无比艰难,像是背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前行。
“谢璟驰!”
不多时,谢璟驰忽然脱力,整个人朝着沈舒意压了过去。
仅靠自己的力量,沈舒意根本支撑不住他的力道,两人一时间齐齐倒了下去。
沈舒意气息不稳,转头看去,便见男人苍白的脸色上泛出了些不正常的红晕,她愣了片刻,心沉了下来。
发热了。
这可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恰在此时,不远处的林中传出了些动静,沈舒意和谢璟驰同时抬眸看去。
二人俱能听到刀剑划开枝叶的声音,能听到马蹄奔走带来的大地的振动,能看到山涧被惊飞的鸟兽……
沈舒意面色冰冷,知道更糟的来了。
不论是柴彬还是吕谦,都不是酒囊饭袋,不会蠢到认为他们摔落江中就会惨死其中。
所以,他们追来了。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沈舒意的视线再度落在面前的男人身上,谢璟驰的头昏昏沉沉,却也同时看向她。
他轻笑了笑,声音低哑:“沈小姐先走吧,你对谢某已是仁至义尽,带着我,你也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