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寝宫,屋内一片寂静,他轻声呼唤:“鹤儿,朕来看你和皇儿了。”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死寂般的沉默。
一种不祥预感涌上心头,褚时快步走向内室,便见鹤儿安静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
他的心猛地一沉,颤抖伸手探向她的鼻息,触手冰凉,毫无生气。
“鹤儿!不,不会的。”
他疯了似的抱起她逐渐冰冷的身躯,泪水不受控制涌出,滴落在她的脸上,“朕错了!朕错了!你醒醒啊!”
声声如泣,痛彻心扉。
倏然,他瞥见枕头下露出的一角信笺,颤抖着抽出。
他拿起那封信,逐字逐句读着,每个字都像是一把盐,撒在他鲜血淋漓的伤口上。
“皇上,节哀。”马公公在一旁,声音带着惶恐担忧。
褚时没有回应,猛地转身,冲向放置婴儿的小床。
当看到襁褓中毫无生气的孩子时,眼神瞬间一凛,死死盯着那孩子的眉眼。
虽然今早因匆忙未看得真切,但他向来过目不忘,这绝不是他与鹤儿的孩子。
鹤儿在信中已然交代会托付给忠心之人,便不会在这小床中放置死婴……
“明妃!”
略一思忖,褚时从牙缝中挤出这两个字。
“马公公!”褚时嘶吼道:“立刻去找,一定要找到朕的皇儿!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马公公连连点头,转身欲走之际。
却又被褚时叫住,“等等!”
马公公眼含困惑转身,却见褚时眉目中满是痛楚,攥紧了那信笺。
良久,他终是颤抖着从鹤儿脖颈上将那金锁取出,递给马公公,“罢了,若找到了,将此物挂他身上,无需带回……”
马公公颔首,立刻怀揣着金锁,疾步消失在夜色中。
褚时转身,噗通跪坐在床榻边,伸手轻抚着她的眉眼,低声喃喃:
“鹤儿……你如何就能这般狠心……”
……
而在宫外,秦奶娘紧紧尾随着林产婆。
林产婆脚步凌乱,气喘吁吁,时不时惊恐回头张望。
她抱紧怀中的婴儿,慌慌张张拐进野林,脚下的枯枝败叶被其踩得嘎吱作响。
“对不住了,大皇子……”林产婆咬着牙,嘴里念念有词,声音被呼啸的风声迅速吞没。
她顿住脚步,目光在昏暗林间匆匆扫过,而后将怀中婴儿猛地扔在地上。
婴儿发出声尖锐啼哭,那哭声在寂静野林中显得格外凄厉。
林产婆听着周遭隐约传来的狼叫声,身子止不住颤抖。
她不敢再多看一眼,心想这孩子只怕今夜便会遭野狼吞噬,于是匆忙转身,跌跌撞撞逃离,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深处。
秦奶娘冷眼看着这一幕,眼眶泛红,眼中燃烧着怒意,恨不得立刻冲出去将林产婆碎尸万段。
然而,理智告诉她,此刻最重要的是救下世子。
就在秦奶娘准备现身时,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茂密的灌木丛后,一道身影正朝孩子快速靠近。
秦奶娘神色一凛,瞬间警惕起来,她的手迅速摁住腰间佩剑,剑身微颤,似也感受到了主人的紧张戒备。
秦奶娘目光如炬,紧盯着那道身影,准备随时出手相救。
来人正是马公公,他脚步急切,脸色凝重,他抱起地上啼哭不止的婴孩,摇晃安抚着。
狭长眼眸稍顿,不经意用余光瞥了眼暗处那轻动的枝桠,显然已经知晓有人隐匿在那里。
但他并未拆穿,只是快步走到孩子身旁,小心翼翼将金锁挂于孩子脖颈。
而后转身,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离去。
秦奶娘见他走远,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小心翼翼从暗处走出,快速跑到孩子身边,俯身将孩子轻轻抱起。
秦奶娘看着孩子脖颈上熟悉的金锁,想到自幼带大的长公主如今已然逝去,不觉泪如泉涌。
秦奶娘轻声呢喃,声音带着哭腔,却又无比坚定,“世子,别怕,奶娘在这儿,奶娘会护你周全……”
此后的日子里,秦奶娘带着孩子四处漂泊,隐姓埋名。
她寻到一处偏远山村,在那里定居下来。秦奶娘将全部的心血都倾注在孩子身上,教他读书识字,教他为人处世的道理。
孩子渐渐长大,一周岁之时,她便为他取名,与长公主同姓张,名唤嘉礼。
可纵使这般躲闪,近两岁之时,不败阁还是寻到了她。
殷棋年站于她前方,将怀中信纸递给她,面容清冷,“我已照长公主的笔迹特意拟好信笺,待你和那孩子回到不败阁后,便将此信交于长老。”
秦奶娘颤着手接过那信笺,信上笔迹与长公主一模一样。
是以长公主的口吻写给世子的,大致内容便是说他身负大储血脉,日后若能登基上位,便有复国希望,要阿礼好好听殷神医的话,重建封迟。
“不,不能这样。”秦奶娘低声呢喃,嘴唇微微颤抖,“殷神医,长公主遗愿便是叫这孩子远离纷扰,这信笺内容并不是长公主所想。”
殷棋年凝她半晌,冷冷道:“现长老们都知晓长公主遗孤尚存活于世,若你还护着那孩子,可知史册上会如何杜撰长公主?”
秦奶娘自是知道,身为封迟长公主与大储皇帝诞下一子,这可是大逆不道之事,纵使长公主一开始并不知情,却也百口莫辩。
长公主已经用性命付出代价,到最后却连死后的清名都无法保全,这叫她如何都接受不了。
秦奶娘声音哽咽,抬眸问道:“就非得牺牲这个孩子吗?”
“这是唯一能保全长公主清誉的办法,那孩子身上承载着封迟国的未来,不败阁会倾尽全力护他周全,你自行斟酌吧。”
殷棋年言罢,转身离去,徒留秦奶娘伫立于原地,满目悲拗。
……
回忆结束。
“呵……为何不告知他真相……”
褚时眸中某些情绪翻腾不止,却终是闭了闭眼。
“鹤儿恨朕,却不知,朕也恨她啊。”
“她那般无情,就这般将朕抛下。”
“待阿礼登基那日,若知其真相,只怕会比朕痛上千倍万倍。”
言罢,褚时扬唇肆意笑着,眼眶漾起令人心悸的绯红,
“她予朕的痛,朕便让她最珍视之人也尝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