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唯有昭阳宫内灯火摇曳,光影透过窗棂,洒下斑驳陆离的光晕。
言瑶佳身着一袭月白寝衣,乌发如瀑垂落在身后,未施粉黛的面容温婉动人,正亲手为皇上斟上一盏热茶,袅袅热气升腾而起,氤氲了两人间的视线。
皇上紧绷的神色微微舒缓,接过茶盏轻抿一口,抬眸看向言瑶佳,却见她目光盈盈,似藏着千言万语。
“爱妃,这么晚了,还未歇下?” 皇上轻声问道,嗓音透着几分疲惫。
言瑶佳微微福身,嘴角噙着一抹浅笑:“皇上还未就寝,臣妾如何能安睡?况且臣妾听闻前朝议论纷纷,皆是关乎立储之事,心系陛下龙体,难免辗转难眠。”
言罢,她抬眼,目光悄然与皇上交汇,那眼神里藏着关切,却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探询。
皇上搁下茶盏,手指随意地在桌面轻叩,发出有节奏的声响,神色未显喜怒:“立储一事,朕自有考量,朝堂上那帮大臣,各怀心思,吵吵嚷嚷,倒叫朕心烦。”
言瑶佳缓缓在皇上身侧落座,轻挽住他的胳膊,柔声道:“皇上圣明,自是知晓其中利害。只是子嗣传承关乎国本,大臣们心急也是情有可原。臣妾想着,几位皇子皆各有所长,大皇子弓马娴熟又稳重,二皇子也勤勉好学,才思敏捷,三皇子在诗词文章上造诣颇深……” 她看似公允地细数各皇子优点,语调轻柔,却句句都似精心斟酌。
皇上微微眯眼,目光陡然锐利起来,直直盯着言瑶佳,打断她的话:“爱妃这是何意?拐弯抹角,莫不是想替朕做决定?”
这话出口,屋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皇上的不悦溢于言表。
言瑶佳心头一凛,面上却仍维持着温婉笑容道:“皇上恕罪,臣妾绝无此意!臣妾不过是将所闻所见如实告知陛下,心中唯有期盼陛下能早日定下合适储君,保我朝社稷安稳,并无半分僭越之心。二皇子虽为臣妾所出,可臣妾一心只为皇家,怎敢因私废公、妄图左右陛下决断?”
皇上看着言瑶佳,神色稍缓,长叹一声:“爱妃,朕知你心系皇家,可立储兹事体大,牵一发而动全身,朝堂、后宫、各方势力皆搅和其中,哪是三言两语能定夺的?朕需全方位考量,平衡各方,万不能草率行事。”
“皇上,您这般说辞,对外当然是没有什么不妥的,但皇上可还记得您对臣妾的承诺?昔日臣妾诞下二皇子,宫闱艰辛,险象环生,是您亲口允诺,会护佑臣妾与孩子周全,会给二皇子应有的前程。那时臣妾满心信赖,只道往后岁月,有您庇佑,再大的风浪也能安然度过。”
皇上神色一怔,记忆如潮水般涌回,那些私密的夜话、温柔的安抚仿佛还在耳畔。
皇上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面露几分无奈与追忆:“爱妃,朕自是记得。可时移世易,朝堂局势错综复杂,立储远非你我二人的私事,关乎国运民生,背后是无数双眼睛、无数股势力在暗中博弈。朕若仅凭昔日承诺便仓促定下二皇子,如何向天下臣民交代?又怎能保证他坐稳那储君之位,不受各方倾轧?爱妃放心,朕自会公正考察每一位皇子。朕既已允准宗学翰林院牵头甄别,各衙门定会全力配合,定会给出一个公允结果。”
言瑶佳微微颔首,抬手用帕子拭去眼角泪花,屈膝行礼:“臣妾信得过皇上,只望往后这段日子,皇上能多来看看二皇子,父子连心,您的关怀与教导,于他而言比什么都重要。”
翌日,晨曦初破,细碎的日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昭阳宫的地面上,光影斑驳。
伺候皇上去上朝以后,言瑶佳端坐在妆台前,铜镜映出她温婉却透着几分坚毅的面容。
南夏手持螺黛,手法娴熟地为她描眉,纤细的眉梢微微上扬,更衬得双眸灵动有神,轻点朱唇,那一抹嫣红恰到好处,仿若春日枝头娇艳欲滴的海棠。
穿戴整齐后,言瑶佳一袭明黄凤纹宫装,裙摆拖地,金丝绣线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尽显尊贵雍容。
未及踏入正殿,便能听见殿外传来的细微嘈杂声,各宫妃嫔陆续而至,或三两结伴、低声私语,或孤身前来、神色各异。
待言瑶佳现身,众人瞬间噤声,齐齐跪地行礼,娇柔婉转、参差不齐的请安声此起彼伏:“臣妾等给皇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言瑶佳款步走到椅前,缓缓落座,轻抬玉手:“众姐妹平身吧。”
“今日瞧着姐妹们气色都不错,想来昨夜睡得安稳。” 虽是寻常寒暄,却让底下妃嫔们纷纷打起精神回应。
张芳仪率先站出,身着一袭淡粉宫装,略施粉黛,行礼后温婉笑道:“承蒙娘娘挂念,昨夜臣妾做了个美梦,晨起便觉着神清气爽。倒是听闻前朝正热议立储一事,此事关乎皇家子嗣、社稷安稳,臣妾好奇,娘娘可有高见?”
这一问,看似随意,实则暗藏机锋,殿内气氛陡然一紧,众人目光纷纷投向言瑶佳,有探究、有揣测,更有等着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言瑶佳神色未乱,手中轻摇团扇,不疾不徐道:“张芳仪这话说得轻巧,立储这般大事,岂是本宫能随意置喙的?自有陛下圣裁,朝堂上一众大臣从长计议、层层甄别,咱们后宫之人,恪守本分、伺候好皇上,便是头等要事。” 言罢,目光有意无意扫过众人,似在提点,又似警告。
陈修仪微微抬颌:“娘娘说得是,可有些人心思怕是不单纯,自家有皇子,怎能不盼着飞上枝头变凤凰?这会儿子,指不定心里正盘算着呢。”
这话里的矛头直指言瑶佳,殿内瞬间暗流涌动,有几个低位份妃嫔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言瑶佳嘴角笑意未减,目光却陡然锐利,直视陈修仪:“陈修仪这话,本宫可就听不懂了。本宫一心侍奉皇上,从未有过僭越之举,二皇子亦是潜心向学、尊师重道,何来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本宫劝你谨言慎行,莫要扰乱后宫安宁,坏了宫规。”
陈修仪面色一红,讪讪闭嘴,却忍不住恶狠狠剜了言瑶佳一眼。
淑妃向来性情沉静,一袭月白宫装素雅高洁,仿若遗世独立的青莲。
她神色淡然,仿若眼前这场纷争与她毫无干系,实则心中通透,冷眼旁观着众人的丑态,暗自轻叹:“为了一个储君之位,闹得如此乌烟瘴气,何苦来哉?”
赵德仪看着几人唇枪舌战,她一个生了公主的也没立场争辩,只是心里想着皇贵妃平日里装得贤良大度,谁不知她一心盼着二皇子上位呢!
待言瑶佳三言两语镇住场面,众人神色各异,心里都存了小九九,不愿再在昭阳宫久留,免得惹怒了皇贵妃。
各宫嫔妃鱼贯而出,昭阳宫内一时间安静了许多,唯有香炉中袅袅升腾的轻烟,还在悠悠地打着旋儿。
言瑶佳轻舒一口气,端起茶盏欲饮,淑妃却款步折了回来,她裙摆上精致的刺绣仿若灵动的水波,随着她的走动熠熠生辉。
“有些心里话,臣妾想单独同娘娘说一说。” 淑妃声音轻柔婉转,如春日拂过湖面的微风。
言瑶佳放下茶盏,抬手示意她起身,目光中闪过一丝讶异,旋即漾起一抹浅笑:“娉娉这是哪儿的话,快坐吧,既留下了,想必是有要紧事。”
淑妃在言瑶佳身侧的锦凳上坐下,双手不自觉地交叠于膝前,微微攥紧了帕子,似在斟酌言辞。
片刻后,淑妃抬眸,眼神诚挚而坦然,轻声道:“娢娢,你我自小便是好友,也不瞒你,今日这立储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我瞧在眼里,我不愿三皇子卷入这场储位争夺的风波里。”
言瑶佳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却未急着开口,只是静静凝视着淑妃,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淑妃轻咬下唇,微微垂首,神色间透着几分无奈与恳切:“娢娢也知晓,我当初怀三皇子时的凶险。而三皇子生性纯良,一心痴迷诗词文章,对权谋争斗之事向来不感兴趣。我每每瞧着他沉醉在书海墨香之中,满心满眼只有诗词韵律,便觉得这宫中纷争与他格格不入,只希望他日后做些自己感兴趣的事,这万里江山不是他所愿。”
言瑶佳轻轻颔首,目光柔和了些许,轻声叹道:“娉娉这份慈母心肠,我自是能体会。三皇子才情出众,是难得的文雅之才。”
淑妃眼中泛起一丝泪光:“我只想护住三皇子平安度日,让他能随性做自己喜欢之事。这些年,在这后宫谨言慎行,从不主动招惹是非,为的就是给三皇子撑起一方宁静天地。娢娢,您身处高位,想必更懂这其中艰难,今日想求你,庇佑三皇子,莫让他被无端卷入这暗流涌动的争斗里。”
说着,淑妃起身对言瑶佳行了个大礼。
言瑶佳赶忙起身搀扶,拉起淑妃的手,动容道:“娉娉快快起来,这是做什么?你放心,我既已知晓你的心意,定会留意一二,保他周全。”
闻言,淑妃露出释然的浅笑,由着言瑶佳将她搀扶到一边坐下。
“多谢……”淑妃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