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木灵宗那几椽破茅屋,长青大剌剌躺在草榻上,任由芒鞋左一只、右一只地抛在榻前。
长明有些心虚,挨挨蹭蹭摸到长青榻前,吞吞又吐吐:“师兄,你今儿早先与那人在做什么?”
其实后面长明回想起来,师兄应未曾与那人合修,按理说合修双人应宽衣解带。师兄穿戴还算齐整。不过那样惹人非议的姿态同合修功法的男女看来端的是异曲同工,也不能怪他错看了。
“合你个大头鬼!”提起这茬儿,长青就来气。木灵宗都凋敝如此,长明还大义灭亲地胳膊肘拐向外。
“我与道友是生死之交,不要拿你们的小人心来胡乱揣度!”
木墩子不明所以地嘟囔着:“生死…之交?师兄你该不会是被人骗了还帮着数钱吧。”
“我帮人数不数钱你别管,我只知道明辰时前,你那大嗓门鹦哥儿敢叫,我就把他做成荷叶鹦哥儿下酒。”
长明新近抓了一只鹦鹉,五彩绮丽的羽毛,不到辰时就昂扬啼叫,跟九州凡界打鸣的公鸡似得。
长青非常看它不爽,恨不能一刀宰了,一了百了,六根清净。可长明泪眼叭叭地说什么也不让。非说是鹦哥儿已通人智,过不了多久便能化身。
难不成是只母鹦哥儿?长明这小墩子很上道,情窍开得甚早。
是夜,有人辗转草榻,似梦似醒间,道友那张皮肉灼烂的脸反复出现,一双岑寂的眸子静定地望着他。
长青不忍地抚上狰狞的疤痕。他一定很痛。蓦地,那些疤痕竟然渐褪,露出的脸,是他!摩什昱缓缓牵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狞笑。
长青惊起,一脸冷汗涔涔,发丝黏在脖子上,蜿蜒探下胸膛,里面是一颗扑通乱跳的心。
道友怎么可能是那人,灌下一杯已无茶味的隔夜冷茶,心尤有余悸。
是与不是,在人脑子里对峙久了,长青霍然起身。他做出一个大胆的决计。
东方初白,星子渐冉,无垢山最高的明月峰上林声肃飒而阒寂。
可摘星辰的危阁重宇里,闪过一个黑影。骤然,瓷器清脆的碎裂声响起,划破静夜。庶或一只夜行的猫儿调皮,攀爬柜格打碎了东西?
一阵深沉的浓咳响起,发自内腑的深咳。
藏在柜格后的黑影蓦地呆住。举目,已泛蓝的天光透过窗棂,恰好投在黑影上。不是猫儿,却是个贼头贼脑的小道。
暗室里借着月光也瞧不清模样,身量瘦削,肩窄腰细,眼眸甚是湛亮,他在瓶瓶罐罐里急切而快速地翻找着。
再半炷香不到,师叔祖啊就要起身了,然后整个无垢山都醒了,洒扫的,晨功的,炼丹的道童也要来开炉添火了。
这里是明月峰的炼丹室,藏着三清界至高至宝的丹丸无数。小道已在丹室内寻摸了半宿。
太多了,各色纷呈的丹丸,苦的、咸的、甜的、臭的,一如人生百味。
找到了!
不起眼的粗瓷瓶里封着两颗黑黢黢的药丸,就是了。赶紧着遁走,要被发觉了,不仅要抄戒律千遍,还要关禁起来。
前年不是有个的道士偷药来着,至今还关在悔悟崖下的思过洞里。那可不是简单的洞,里面要么苦热如十八层地狱,要么寒冽如万古不化雪峰。一般的道士可扛不住。
蹑足推门一缝,天光亮了,长青觑着四下无人,闪身匿进了明月峰的苍山莽林。如一滴水,掉落墨汁里,杳无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