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祖的内室药香袅袅,麻素的床帷后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他走了吗?”
床帷打起,一张布满沟壑皱纹的脸详和宽仁,须发皆白的老道士在道童的搀扶下起身端坐。
“长青师叔已走了的。”道童抿唇,不晓得师尊为何任由师叔胡作歹为。他这个师叔修为委实不堪,辈分还高,整日里偷鸡摸狗,毫无道家体面。
可师祖从来未有责罚。老头就是太过宽和些。按律当投下悔悟崖才对。
“拿了些什么药走?”
“还未知,估摸是增益修为的吧!”三清界三年一期的比试要来了,各宗派的弟子都忙着精进修为。他这不成器的师叔怕也想切磋一番,摘个列次?
最厉害的道人可赐予星曜,七曜而称天师,是高阶大道。但他这师叔平日里甚是懒惰,连金丹也未修出,摘星夺曜怕不是白日做梦?
道童随着师祖启开丹室,尚还燠热的丹炉里余烬未灭。白须白发的老道袖袍一挥,丹室四壁的柜格上,林林总总、大大小小的的瓶子都震颤起来,像孩童一般喧闹不休。
“昨夜来了个人。”
“不是人,是道士!”
“道士也是人!”
“人可活不了那么长!”
“可怜的玉容丸被盗走了。”
“丸妹,你好可怜……”
明月峰的丹丸都有了灵性,又吵又嚷,絮絮叨叨。
原来拿走了雪肌玉容丸。还以为他道心不泯,为争星曜增益修为。
道童愕然,师祖哑然。袖袍一挥,一室丹丸复又回归安宁,悄无声息地各自安于瓶罐。
雪肌玉容丸是美颜润养之药,可令谷糙粗皮雪白细腻。莫不是师叔看上无垢山下的谁家小娘子?
一老一小面面相觑。末了,老师祖喟然长叹。
奈何是扶不上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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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青怀里揣着百年始得一丸的玉容生肌丸。之前后土宗的师姑想要来着,师叔也没给。说她都七老八十了,用了也是浪费。
从此自视清高的后土宗就与师祖多少有些龃龉,不是嫌弃明月峰的灵药不灵,就是指责师祖纵容男弟子调戏后土宗的道姑。
搞得现在小字辈的弟子们见着后土宗的师姐师妹都是绕开走,能绕多远绕多远。
长青寻摸着给长忆弄两颗玉容丸来着。虽说好男儿不拘容貌皮囊,疤痕可怖的也实甚不太雅观,况且他实在想知道,那脸究竟是谁。
晨曦初露的,青衫小道闪身跌进长忆所在的涵洞。作贼不止心虚,连脚步也虚来着。
待爬起来时,却见长忆并不在涵洞中。快十日没有此处,洞内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石塌旁添了一个藤桌,两把藤椅。洞室内整饬得井井有条,不再乱藤倒垂,芒草丛生。
还有木头雕成的烛台,幽幽暗夜里能给这小小洞室带来几缕光华,驱走一隅冰冷。
长青坐在石塌上,左等不是右等不到,刚想回山,就见着长忆背着一捆薪柴归来了。
来人的头发已高束头顶,看起来规整许多,衣衫依旧褴褛破烂,身形却是挺拔。面甲遮挡大半张脸,只露着薄削的唇。眼眸在额发的重重遮掩下,藏着不愿示人的悲喜。
长忆看见长青在等他,明显步调加快了一些。
“你看我给你带什么了!”
背着薪柴的人木然摇头。
“你先把柴火放下。”
语罢,长青从袖子里摸出两颗果子,是明月峰祭天台顺来的贡果两枚,一颗仙桃,一颗甜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