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竹唯趴在坟前整整睡了三天,才慢慢醒过来。
每每想到师父已经被杀,便又是一阵铺天盖地的悲痛欲绝。
她一点点抚摸着碑文上的“贾司诺”三个字,眼里是浓得抹不开的仇恨。
她已下定决定,往后余生,只为“复仇而活”。
“师父,你不让我接触宫里的人,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吧?”
“你为何都不和我说呢?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为了你,不要命了又何妨?”
“师父,是你失信在先的,是你先抛下我的!那就恕徒儿不能谨遵诺言,这凶手,我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既然是所谓的娘娘要了你的命,那我不管这皇宫是万丈深渊也好,龙潭虎穴也罢,我定去闯一闯,为你报仇!”
林竹唯自言自语,把满腔的血海深仇全部倾诉给贾老头听,最后才抖着身子站起来:
“师父,你好好睡吧,我以后再回来看你……”
殷荀恒没想到会看到这副模样的林竹唯。
憔悴、悲伤,狼狈不堪,原本清澈坚定的双眸此刻充满了血丝,失去了往日张扬的风采。
殷荀恒心里狠狠一揪,却小心翼翼地不敢让自己的心疼宣之于口:“小唯,你还好吗?”
林竹唯几乎是木讷地点点头,看向他的渗血的大腿:“我帮你针灸一下吧。”
殷荀恒赶紧摇头:“无碍无碍。”
他的腿脚也是在那场打斗中受了伤,幸好没有伤及筋骨。
与林竹唯所经历的事情比起来,那简直不值得一提。
“你先洗漱一下,我让下人给你备些饭菜?”
又怕她拒绝,他又赶紧道:“我们是朋友,不是吗?我希望我是值得你依赖的朋友。”
林竹唯只感一阵疲惫袭来,此刻她只想做一回柔弱的小女子,再也不想隐藏自己娇软的一面。
“嗯。”她虚弱地点头。
殷荀哼赶紧安排下人给她准备新衣裳,备好菜饭。
林竹唯安静吃完饭,才面无表情问:“道心呢?”
殷荀恒见她脸上恢复了些许血气,这才敢和她说实话:“道心自从那天之后,便缠绵床榻,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似乎不太好……”
见她沉默不语,脸色漠然,像是完全没听进耳朵里。
殷荀恒赶紧继续说道:“我请了好几个大夫给他瞧过。药是吃了不少,可是一点好转的迹象也没有。可能是那天受到了惊吓?”
林竹唯这才眉眼稍微动了动,厌厌的模样令殷荀恒有些意外,却又不敢再多问。
“你……还要吃点冰梅果子吗?”
她眼里的空洞令殷荀颇为担忧。
直至沉默了良久,林竹唯的眼神才开始慢慢聚焦,不再无神得吓人。
她摇摇头,只问:“道心在哪里?”
“在后院的客房。我带你去。”殷荀恒赶紧起身,一瘸一拐领着她到了道心的床边。
见她凝视着道心,殷荀恒便默默退下,不再打扰他们。
道心脸上毫无血色,双目紧闭,蹙着眉心,睡得并不安稳,时不时发出哼唧的痛苦呻吟。
他才六岁。原本应该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稚趣童年。
但,却被卷入了这种无休止的纷争之中。
但!她的师父又何辜!
为了他,把命都搭上了!
林竹唯咬着牙,眸里尽是复杂的情绪。
她后悔了!当初就不应该一时心软收留了他!都是她害死了师父呀!
林竹唯紧紧握住手里的小陶瓷瓶,这一刻,她竟不想把这解药给他,既然要毁灭,就让这始作俑者给师父陪葬吧!
许是被过分炽热的目光一直盯着,道心竟微微地睁开了眼睛,看到是林竹唯,惊慌的眸里掠过惊喜。
他虚弱地叫:“姐姐……”
林竹唯冷着脸,没理他。
道心朝她伸手,心急地想要翻起身来,眼看着便要滚下床。
林竹唯眸色一紧,还是箭步上前,扶住了他。
“姐姐……”
躺入熟悉的怀抱,道心马上哭了出来,把那恐慌绝望都呐喊了出来:“姐姐……贾爷爷死了……我好害怕,他们要杀我……”
林竹唯身子僵了僵,良久才微微叹了一口气,伸手揽住他,柔声安慰:“我回来了,不怕。”
他又何辜?
也许他的出生便是个意外。能活到现在,谁能知道他又经历了什么呢?
“姐姐……他们为什么要杀我……”道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害怕得身子一直在抖。
林竹唯柔柔拍着他的肩头:“不哭了,我先来给你瞧瞧身子。”
道心这才擦了一把眼泪,重新躺下来。
林竹唯抽出一枚银针,从他的耳朵里轻轻刺进去。
道心吃痛,微微挣扎了一下。
林竹唯从他耳里刺了一滴血,抽出银针一看:
果真是中毒了!
师父研制的毒药,天下一绝。
慢性毒药,无色无味,喝下去并不会有任何异常,就连大夫也诊不出来。
但实际中毒之人,内里已经逐渐被掏空,看起来就像生了一场大病一样。
若是就此死去,也会被当作生病突然暴毙身亡。
除非解剖,否则谁也不可能知道他是中毒了。
师父会给他下这种毒药,恐怕一开始便是打定了主意,要置他于死地。
但又不愿意道心的死,惹来官衙的猜疑,因此给林竹唯带来麻烦。
所以才不厌其烦地下这种慢性毒药!
师父连这点都处心积虑为她筹谋好了呀!
林竹唯痛苦地微微闭上眼睛,眼角滑落一滴泪,再睁开眼的时候,已是恢复了以往坚毅果敢的眼神。
她把小陶瓷瓶打开,给道心把解药喂了下去。
又在房内静待了两个时辰,看着他逐渐脸上的死人白已经全部消散,恢复了精神气。
她才把月牙形的玉佩掏出来,轻问:“道心,你听好。贾爷爷是因为救你而死的,所以你有责任帮忙把凶手揪出来,给他报仇,知道吗?”
道心坚定地点头:“姐姐,你尽管问。”
“这玉佩,是谁给你的?”
道心摇头:“我不知道。我从记事起,这玉佩便戴在我的身上。”
“你此前说你一直在道观长大?道观叫什么名字?在哪里?”
“道观叫慈光寺,位于凌峰山的山顶。”
林竹唯默念着这两个名字,又问:“你在道观的时候,可有人偷偷来瞧过你?”
道心很是惊讶:“姐姐,你怎么知道的?”
林竹唯拍拍他:“猜的。你还记得都有谁吗?”
道心脸色又黯了下去,轻轻摇头:“其实我没见过他们。是师兄有一次在打我的时候,不小心说漏嘴的。他们说我命好,要不是每个月有人托东西送过来,是寺里的摇钱树,他们早就把我给打死了。”
林竹唯眸色狠狠一拧。
不打算再问下去,她不忍心再让他回忆那些至黯的过往。
至于他的身世,以及他背后藏着的人,还是由她一点点揭开吧。
倒是道心因为她的话,托着小腮帮,认认真真回忆起来。
“别想了,你先吃点东西吧。”林竹唯提醒道。
“姐姐!”道心突然惊喜地叫,“我认得其中一个人!”
林竹唯整颗心突突地跳了一下:“长什么样?”
“不是不是!”道心赶紧摇头,“我是认得他手臂上的印记。”
“有一次,师兄又要打我,我害怕就拼命跑,想要找道长主持公道。才发现了道长的房间里有个人,我偷偷往里瞧。他背对着我,正把东西递给道长,我才看到了他的手臂印记。”
“那印记是怎么样的?你还能画出来吗?”林竹唯赶紧问。
“我可以的。”
林竹唯马上取来笔墨,道心即刻凭着记忆,认认真真画起来。
一个类似一柄小剑似的徽记跃然纸上。周围是一些勾勒的花纹,看不出特殊之处。
但这就够了!
林竹唯眸里闪过阴毒狠辣,她定让这些人下去,亲自给师父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