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
林竹唯用力抱紧贾老头,哭得肝肠寸断。
她拼尽了全力好不容易集齐了解药,师父却在这个时候被猎杀,这让她如何不恨?
如何不痛!
为何她这辈子一直都在错过!
错过上一辈子与爸妈相聚的日子!
错过这一辈子父母死亡的最后一面!
现在就连她唯一拥有的师父,也错过了!
郑步高听着林竹唯撕心裂肺的哀叫,也不禁动容起来,他只能加快搜寻的动作。
他此刻只想默默为她做点什么,他太心疼这个稚嫩的女娃子了,年纪小小,便要直面这些禽兽做的事!
搜寻完房间,所到之处都是尸体,一无所获,郑步高刚想抬脚出去。
却不知为何心念一动,不由自主地俯下身子往床底看去,却不期然对上一双惊恐的眼眸。
“郭大夫?”郑步高大感意外,也十分高兴,终于见到一个活人了。
他不由朝郭大夫招手:“现在没事了,你赶紧出来。”
郭大夫却是躺在床下,瞪着眸死盯着他,嘴巴努力张开,却是一句话都发不出来。
郑步高终于发现了异样:“你动不了?”
郭大夫努力眨巴了一下眼睛,郑步高心下了然,扶住床沿,大手用力一抬,竟把这张床硬生生托起来,扔到一旁去。
他看着郭大夫惊慌失措的模样,怕不是丢了一魂半魄,想了一下道:“你等我一下。”
说完便转身大踏步往外走,留下郭大夫苍白着脸,张着嘴,惊惧地哑哑叫着。
郑步高大踏步走到林竹唯面前,蹲下身子,看着她像被抽了灵魂一般,一动不动地抱紧贾老头。
她痛得像个破碎的娃娃一般,毫无血色,快要呼吸不过来。
良久,郑步高才沉痛开口:“林大夫,节哀。”
林竹唯毫无反应,双目空洞。
郑步高很不忍心,但还是低哑着声音道:“林大夫,郭大夫还活着,你要不去看看他?”
林竹唯身子抖了一下,抱着贾老头的手紧了紧,随后才把他轻轻放下,掏出手帕柔柔擦干净他脸上的血迹。
“师父,我等会儿再来。”
随后她站起来,沉默不语跟着郑步高进了房间。
见到林竹唯,郭大夫的眸里浮现激动,不一会儿雾水盈眶,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滚落。
林竹唯蹲下来,为他把了一下脉,随后抽出银针在他的头顶和脖子的穴位扎了一下,便听郭大夫用力呼出一口气,很快便蹲坐了起来。
师父……”郭大夫老泪纵横,满脸愧疚和哀伤,“贾护院,没了……”
林竹唯点点头,艰涩地开口:“他……是我师父……”
“原来是师祖,怪不得医术那么厉害。”郭大夫震惊之余,更觉深深的遗憾。
“你能说说发生了什么吗?”林竹唯拼命压抑住悲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平静。
郭大夫点点头:“贾护……师祖挡住了一个要杀我的黑衣人,随后朝我嘴里塞了一颗药丸子,紧急之下,一脚把我踢进了床底。”
贾老头脚下用的是巧劲,并没有踢断他的肋骨。
“但奇怪的,我是清醒的,能听到,但完全动弹不得。”
小师父的医术都已经是他难以超越的了,师祖的能力恐怕相当恐怖。
“嗯,那是师父研制的假死药。”林竹唯应道。
在那种紧急的情况下,要保全一个毫无武力的人,最好的办法便是这个。
“那你都听到了什么?”
郭大夫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嗜血残暴的场面,现下心神还不稳,努力回想了一下,才惊魂未定道:
“他们好像在找一个小孩子,说是让师祖不要多管闲事……他们说的莫不是道心?”
林竹唯眉心狠狠一蹙,拳头狠狠一握。
事情果真与道心有关系吗?
“道心呢?”林竹唯问。
院子里并没有道心的尸体,听师父的语气,道心应该是被人所救了。
“殷荀恒带走了。”郭大夫后怕地摸摸胸口。
“殷公子带过来的侍卫,为了保护他们,全部都被杀了。最后是师祖挡下了黑衣人让他们先走。”
若不是为了救他们,凭师祖的功力根本不足为惧。
当初小师父请他们过来,是为了保护师祖,结果却是他们连累了他呀!
林竹唯双眼猩红,面色骇人得很,那深入骨髓的恨意几乎要将她泯灭。
她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每喘一口便犹如被千刀万剐一般,痛得她都要痉挛起来。
她咬着牙齿,那话像用尽了力气一般,才从牙缝里挤出来:“他们,还有人活着吗?”
郭大夫苍白着脸点头:“有一个。就是黑衣人的首领。我听到师祖像是给他下了毒,最后他骑马跑了。”
“他的样子,你看清了吗?”
郭大夫痛苦地摇头:“他捂得严严实实的,脸上戴着傀儡面具,根本让人看不清楚。”
林竹唯眸里迸发出冲天的恨意,缓缓地点点头,沉默地转身要离去。
“师父!”郭大夫突然惊叫,“我听到黑衣人称师祖为贾司诺贾大人。对了,我还隐约听到他们说那位娘娘……似乎要找孩子的便是她……”
贾司诺大人?娘娘?
林竹唯霎时顿住脚步,转头看向郑步高。
郑步高蹙紧眉心,在脑海里搜刮了一遍,最后遗憾地摇摇头:“我此前一直在关外。家里出了变故我才回来接受封官。加上皇上不喜欢官员拉帮结派,结党营私,所以我对京官并不熟悉。”
林竹唯麻木地点点头,一言不发走了出去。
郑步高和郭大夫看着她抱起贾老头,放在马车里,狠狠一扬鞭子,疾驰而去。
郑步高抬起的手,又硬生生收了回来。
这一刻,不知道为何,他下意识地选择了相信林竹唯。
他虽然并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但他知道,她一定是守承诺的人,等她疗好了心里的创伤,便一定会带着云天莲回来。
林竹唯把贾老头送回了义庄。
她忍着铺天盖地而来的苦痛,烧了水,为他净了身子,用针线把他身上的伤口一点一点缝补回来。
整整八十一道伤痕,每一道都狠狠扎在她的心上,痛得她快要碎裂开去。
她的唇瓣被咬破,滴滴答答地溢出血来,但她已经感觉不到疼痛。
她努力要把师父的伤口缝得又好又直。
但那抖得厉害的手掌,总是让她下针的时候,歪斜了去。
她再也忍不住,执起银针,朝着自己的手指一根根扎过去。
痛。很痛。痛得灵魂都快要抽空了。
但只有这样,她才能让自己的手慢慢停止了颤抖。
她再度冷静下来,一点一点地把贾老头的伤痕缝好。
用的是贾老头最喜欢的黄色银线,可惜他再也看不到。
她找出那套拜师送的衣服给他穿上。
师父只穿了一次,便再也舍不得穿,说是怕弄脏弄坏。
所以衣服还是一如新衣。只有那上面折叠的褶皱,才提醒着她,这段义庄的日子是真的存在过的。
最后,她把贾老头葬在了他最喜欢的那片草药田里。
师父不喜欢人打扰,便让他从此在这里长眠。
给坟前洒了一片酒,林竹唯也给自己狠狠灌一大口。
“师父,苦的。这酒明明是苦的,你为何说它是甜的?”
林竹唯抚着墓碑,痛哭流涕。
“师父,你曾经说过,你很骄傲有我这个徒弟。可是我真恨自己呀!在你被人这样追杀的时候,我却不在你的身边……你能不能原谅我……师父……”
林竹唯哭着喊着,最后全部化为一声哀痛:“师父,我好累呀……容我就这样陪着你睡过去,再也不要醒过来……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