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知道你突然又发什么疯,但是恭喜你。”士兵递过手中盖了公章的申请,“入选了。”
“谢谢。”时榆表情淡漠接过申请,“特批队的事,我能再确认一次吗?”
“申请前就叫你们自己看清楚所有条件,你听什么去了?”
“我知道,我看了。就是想再确认确认。”
“屁事真多。”士兵不耐烦地拧起眉,“问。”
“你没进是你没本事,不要把火气撒到我身上。”时榆语气平静,对着士兵再没有了从前的弱势,“特批队成员涵盖所有人是吧。”
“叫你几句狼王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士兵望向时榆的目光骤冷,“现在不是我下属,就可以在我这撒野了?”
时榆在军营里待了这么些年,努力了这么久,一步一步登高,终于把自己劣迹斑斑的开头洗脱,逐渐得到了众人的认可,有了专属于自己的代号。
战友们几乎没怎么犹豫就为他取了“狼王”。好巧不巧,这个名称曾经属于他辞世已久的父亲。
算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吧。时榆想。他不知父亲的遗志,便没法儿替父亲完成。但如今继承了父亲的称号,也算是他怀念父亲的一种方式。
但同时他也觉得可笑,简直造化弄人。若是父亲知道了自己儿子正顶着自己自豪的称号为仇人做事,心里会作何感想?
时榆无力去想。他只能安慰自己,代号会作为他警醒自己的信号,让他永远铭记这一血海深仇。
“我没想跟你拌嘴,长官。”当年那个抬手就能够到肩的少年如今已经抽条到看人不需大幅度仰头。时榆身板笔直,沉稳如一汪无波的潭,“我只是想问问。”
“知道你想问什么。”士兵恶狠狠地瞪了时榆一眼,“就算面对全员招,你想见的那个人没入。”顿了顿,为补刀似的,士兵接着道,“可能他根本没报名吧。连想跟你见面的意愿都没有。”
“谢谢。”时榆冲他点点头,“再见,长官。”
道完别他转身便走了。从头到尾表情都没怎么变过。
特批队的信息都是封闭的。这士兵虽然是个小官,但权限不足以接触那些内部消息吧。
起码在没亲眼看见以前,他可以小小期待一下。
时榆收拾好自己不多的行李,抓着手里那张拼了两年命才换来的薄薄的一张纸,加入了那个没有公开任何队伍信息的特批队。
特批队人不多,但分一分也有不少组。时榆花了快一周的时间逛遍所有组,最终庆幸地确认了白辞易不在这其中。
他早该猜到的,虽然足够努力,但他并不是军营里最优秀的那批人。再加上他的身份,云母怎么会轻易放过他,让他进入什么重要队伍里。
这队里的人和时榆差不多皆是实力位于中上游的军人,进来是满怀期待地进来,在得知任务后哗啦被泼了满头的凉水,一腔热血冷了个彻底。
这哪是什么选拔优秀的特批队,这分明是以人做试验体的试药组。
他们身体素质好,说白了就是耐造。而且不是军营里非有不可的存在,没了他们军营整体实力不会大幅下降。
进来是自愿的,签了字盖过印,协议上也标明了非批准擅自离队将直接处死。他们现在就是自己交出自己命的怨种,轻易相信了资本家,以为他们有良心尚存。
认清这个现实后时榆没跟其他人一样悲戚。他早就无数次预料过自己的结局,试想过云母会在他身上叠加什么样的折磨。如今的局面虽然是他未曾设想过的道路,但没在这看见白辞易也算是给了他一点慰藉。
只希望白辞易经受的能比他的好一些。
时榆坦然地配合着药物试验和日常训练,无感地看着身边组员不断减少、打散、再重新分配,潮起潮落般变化。时间长了,他都觉得试验药物大概连他的血脉也改造了,将他彻头彻尾改成了冷血动物血脉。
想到这种可能性他也只是笑笑,笑完了就抛到脑后了。他对周边一切都不甚在意,对自己也是。对于这么长时间的药物试验,他唯一有意见的点就是他不长高了。大概是某种药物的副作用,他的身高被冻结在入特批队那一年。这让时榆心里不太爽,毕竟他明明还在能长高的年龄。
试药组的人持续减少,时榆他们这些活着的小白鼠每天睁眼第一句就是恭喜自己又活过一天。某天照例的身体检查结束,时榆摁着抽完血的伤口等着丢棉签。他和往常一样站在垃圾桶边,却意外听见了身后若有若无传来的谈话声。
“这批用不上了。明天可以统一处理掉了。”
平淡的男声像是在吩咐人处理一批小白鼠。时榆安静地听墙角,末了把沾着血的棉签一丢,伤口渗出的血随手抹掉,转身没事人一样走了。
终于等到了他的生命倒计时。
第二天和五十多个人一起排排坐在同一间房里,时榆前所未有的轻松,甚至在想下辈子重开要做个什么物种。
他手边是半杯凉白开和统一分发的几粒药,胶囊和药片都有,零零碎碎一小把,隐隐透着股苦味儿,就着水应该能勉强一口吞。时榆抓起药一把拢手心里往嘴里一抛,再用那半杯水往下顺。水还是少了,咽下去有点梗脖儿,好像还黏在了嗓子眼上,一点儿也不舒服。
其实重开投什么胎不是很着急。他死了以后不急着走,打算在地底下先等几年,看看能不能见白辞易一面。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他一下去就能碰见,或者等个几年就能来。运气不好的话可能等个几十年,等白辞易成老头儿了才能等到。
自己运气一直都不怎么样。时榆心想。所以白辞易肯定能长命百岁。
房间最前边几个穿着军绿色制服的人不知道一直在嘀咕些什么,讲到现在都还没讲完。士兵们难得不受纪律管制,在房间里的任何活动都没人限制。时榆听着耳边沉沉的人声嗡鸣,百无聊赖地等待着自己的死期。
不知过了多久,时榆的意识终于有些模糊,却是因为实在太无聊困的。他无奈地伸了个懒腰,左右拧身活动了几下僵硬的像尸体的身子,打算死也舒舒服服的死。正当他扶着后颈左右转动脑袋,忽地无端端感觉身后仿佛有道视线投在自己身上,灼的他后背像要起火。脑子还在思考是不是错觉,身子已经条件反射地朝向后方。后座的人被时榆吓了一跳,刚要开口询问,却发现时榆的目光略过了自己,直直投向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