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张永富府中,一个容貌俏丽的丫头端着沉重的木盆,满脸惶恐站在厅中。乔管事站在丫头身前,贪婪地扫视着丫头婀娜身姿,阴阳怪气道:“金莲,你入府也有半年多,怎如此不省事?”
金莲抿着嘴唇不答,她知道,管事所说的不省事,就是因为她死活不答应张大户的侍寝要求。可自己卖身的“市券”上写得清楚,进了张府是做丫头的,可不是做妾!
虽说丫头被纳为小妾并非稀奇事,可做了妾仍是丫头身份,还要忍受主母的打骂嫉妒。金莲宁可嫁个穷苦人家,也不愿受这样的气!
“改日便卖了你!”乔管事哼了一声,晃晃悠悠走出厅堂,他的断臂已经被竹板夹好、用麻绳吊了起来。到了下屋,乔管事寻一个小厮为自己换药,这时,侯疤子急匆匆走进来。
“带走了!武二被带走了!”侯疤子满面喜色道。
乔管事眉毛一挑:“你可看准了?”
“千真万确!那两个衙前我都认得,估摸着此刻已到县衙了。”侯疤子道。
乔管事一把推开准备给他换药的小厮,冷森森道:“有董县丞与高押司照应着,武松进了县衙,休想囫囵出来!侯疤子,你带人去武家,将他家的门脸给我砸了!”
侯疤子怔了一下,问道:“为何要砸他的门?乔管事要出气吗?”
乔管事哼了一声,道:“砸门是给旁人看的,咱们两个值什么,要找回来的,是张家大官人的脸面!”
侯疤子恍然大悟:“小人明白了。”便出去召集人手。
乔管事在下屋刚刚换好了药,听到外面有门丁正在找自己,便走了出去。
门丁带着一个穿着青色公服的衙役迎了上来,那衙役也是熟人,道:“乔管事,县尊差使小人来,给张大官人送一封请柬。”
乔管事接了过来,随口问了一句:“县尊还是县丞?请我家官人做什么?”张永富平素和董县丞交往最密,却始终攀不上孟知县的门路。
“这话说来就长了,前夜冢子山贼人入城,武都头擒了匪首,县尊要为武都头摆酒,邀本县士绅同贺,从此清河县就太平了!”
乔管事有点发懵:“说什么梦话,贼人何时入城来着?”
衙役笑道:“东城早传开了,或许言语走得慢,还没到西城呢。”
侯疤子又问道:“本县只一个于都头,又哪里来的武都头?”
衙役已有些不耐烦,笑道:“无需多问,待会披红游街,乔管事自然看得清楚。”
武都头?披红游街?乔管事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拉住门丁:“走,咱,咱们出去瞧一眼。”
乔管事心神不宁往县衙行去,行至半途,见两个衙役敲着铜钹、铜锣迎面走来,口中吆喝着:“武二郎荡平冢子山!擒贼有功!”
“知县赏钱五百贯,绢五十匹!”
“清河有个武二郎,太平日子保绵长!”
十数个衙役分两列跟在后面,再后面是两辆马车,车夫引缰慢行,武松坐在挂满花红锻匹的头车上,县尉孟雄侍立身侧,看上去就像一个随从。
乔管事与门丁立在远处看了半响,忽然哆嗦起来,问道:“那,那个可是武二?”
“小的不认识啊。”门丁如实道。
“快!快去武家,将侯疤子叫回来!”乔管事急得直蹦,见门丁仍不动弹,踹一脚叱道,“贼皮赖骨的畜生,赶快去啊!”
门丁被踹了个趔趄,委屈道:“小人不认得武家在哪……”
“完了,完了……”乔管事能得罪起武松,却得罪不起武都头,而侯疤子已去了半个时辰,恐怕现在都已砸完了。
乔管事扭头就走,心里早将侯疤子骂了个狗血淋头,只看到衙役将武松带走,却不知人家是得了封赏的。
回到张府,乔管事心中忐忑,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张大官人呢?如果不请主家出马,自己有本事息事宁人吗?
过了一会,侯疤子耀武扬威回来,没等乔管事开口问话便邀功:“砸了!新上的大漆刮得稀烂,抱鼓石都滚出二里路去,三寸丁要拼命,我亲手敲断他一只胳膊,给乔管事报仇!”
乔管事死死盯着侯疤子,一言不发,直看的侯疤子心里像长了毛,他笑容僵在脸上,忐忑道:“这,这是咋了……”
“别动,在这等我。”乔管事丢下句话就出了门。
片刻后,几个家丁拿着麻绳闯了进来,不由分说将侯疤子按在地上牢牢捆住,一人道:“侯大哥莫怪罪,乔管事吩咐下来,小人也不敢不听。”
披红的马车在清河县内绕行一圈,清河县百姓得知缘由,俱都围拢过来,不少认得武松的伸手指点,似是不信那个只知道喝酒打架的武二立下如此大功。
百姓都喜太平日子,听闻武松如此威武,许多商户都献酒奉礼。武松虽推却了许多,也饮得半醉了,两辆马车上都快堆满了,虽无贵重金银,却足见百姓对英雄的敬仰之情。
“二郎,可曾想过会有今日?”看着跟在马车后壮声势的人越来越多,孟雄也跟着春风得意起来。
武松则心如止水,道:“能为本县效力,固所愿也,今日归家便当告慰先祖!”
将近午时,马车转到南城,路过了武松家门口。
行至门前,武松忽然从车上跳了下去,他看的清楚,刚漆好的大门不知被什么东西撞坏,露出白花花木头,门前抱鼓石也倒了一尊,另一尊干脆不知去向。
开门进院,武松先唤了声“哥哥”,武大应了一声从屋里出来,半边脸肿着,血痕赫然,一只胳膊用夹板吊着。
武松一惊,立起浓眉道:“这是怎么说?”
孟雄和几个衙役也紧跟着进了院,看到武大受伤都是一惊,居然有人如此不长眼,敢打到武都头的家里来!
孟雄见武松拧着眉毛,心里咯噔一下,当即叫一个衙役去延请城中名医,又对武松道:“兄弟先莫恼火,这件事,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武松对孟雄抱了抱拳,眉头舒展开,居然还笑了:“孟大哥,这种事正是我都头的本职,哪里敢劳动县尉大驾?”
武大闻言欣喜若狂:“武二,你做都头了?”
孟雄哈哈一笑:“好个二郎,居然还瞒着武大哥,这可是你的不是了!”
这时,半开着的大门被人扣响,武松迎出门去,看见了几张生面孔,为首的是一个五旬左右、身着华服的富态男子,身侧几名随从,后面还停着一抬二人小轿。
武松虽没见过这人,却也猜到是谁,他没搭理此人,而是对围在门前的人群拱手告罪,朗声道:“街坊叔伯们,武二今日游街游的痛快,酒也喝得痛快。只是家中出了点小事,游街也就到此为止了,明日武松必当登门道谢,再与诸位痛饮!”
众人喝几声彩,纷纷与武松拱手道别,渐渐散了。
见武松得了空闲,富态男子这才上前深施一礼,一张胖脸上堆满笑容:“在下张永富,特意来恭贺武都头高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