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文英与董县丞的轿子步入刘家时,花园内已拾掇得差不多了,刘耀祖也穿戴整齐,等着父母官到来,脸上的悲戚和泪痕却是掩盖不住的。
孟文英和董大山已经知道刘府发生的一切,二人面上严肃,心中的一块大石却已落了地。他们前日就得了消息,得知冢子山山贼八成要来清河劫掠,而清河偌大县城,满打满算也不过三四百衙役。
衙役不是兵,他们大多是普通民壮,平日充当衙门中的杂役。为了微不足道的一份职务,谁肯卖命与贼人厮杀?
枣强县虽有兵,但调兵需要请示枢密院,哪怕只是调动几百人也是一样,这一来一去,至少也要十天八天。
天可怜见,清河县竟出了武松这样的神人,独力擒了群贼,非但解一时之厄,还会震慑宵小,令清河县声名远播,从此过上太平日子。
董县丞与刘大户早就熟识,双方见礼后自然要多宽慰几句,孟文英与于海问了几句话,便迫不及待将目光投到武松身上:“武壮士,你如何独自擒杀群贼的?”
武松唱了声喏,从自己在外看守新漆的大门说起,听到犬吠异常,便过来查看究竟,见山贼竟敢入县城杀人,当下怒从心起,这才施展家传本领,将其制住。
“家传本领?壮士祖上是习武出身?”孟文英问道。
“回县尊,先曾祖便是本县修武郎,县志上有先祖名字的。”
孟文英大喜:“果然是家学渊博!这里不是说话之地,壮士明日到县衙来,本官另有赏赐。”
武松拱手道:“小人托赖相公的福荫,偶然侥幸,遇上这场灾厄,又得于都头来的及时,才不叫凶人漏网,非我一人之能,如何敢受赏赐!”
孟文英见武松回话得体,心中更加喜悦,道:“上官有命,你只遵从便是,如此推托,倒不爽快了!”
武松施礼称谢,笑道:“既如此说,小可遵命便是。”
回到家中,武松借着烛光洗净棍上血迹,烛火摇映下不觉有些恍惚。这一世他杀人了,只是杀得坦荡,杀得心安!入城劫掠的山贼,手上不知沾了多少无辜鲜血,也算死得其所。
这群山贼来得是时候!有此功劳,清河县武松再不是从前的酒混子名声,而是庇护一方安宁的英雄好汉,打伤乔管事一案自然算不得什么了。
次日,武松早早收拾停当,特地罩了件皂绸衫,来到厨下,武大已将蒸好一屉炊饼,正在赶制第二屉。武松道:“哥哥莫做了,今日卖了一屉便回。”
“昨日花了许多钱,今日定要卖光了!”武大发狠道。
武松没再多劝,先吃了饭出门去,打开大门,见门外已候着两个衙役,一人道:“奉知县老爷令,特来请武壮士的。”
武大听见动静,急忙出来察看,见了衙役不禁心慌,问道:“武二可是惹事了?”
一个衙役笑道:“大老爷,武二哥做好大事,你都不知?”
武大又惊又疑,看着武松不说话,另一个衙役道:“莫听他胡说,武二郎昨夜擒了盗匪,知县老爷要重赏的!”
武松道:“哥哥莫怕,武二去了便来。”
武大摇了摇头,昨夜不是睡得好好的?他回到厢房,终究放心不下,便将蒸好的一屉炊饼尽都晾开,今日索性不出去了,只等兄弟回来。
武松行到县衙,在照壁外相迎的竟是于海,武松昨夜多次替他说话,心中自然感念。武松快走几步,道:“罪过罪过,劳于都头在这里迎着小人。”
于海在武松臂膀上拍了拍以示亲近,不禁一怔道:“这身子莫不是铁铸的?”
武松道:“都是血肉之躯,挨打也是疼的。”二人一起哈哈大笑。
“老爷已在堂上相候,二郎快请进吧!”于海殷勤引路,武松紧随着步入大堂,便见堂上立着许多人,只知县孟文英与董县丞坐着。
武松礼毕,孟文英开门见山道:“昨夜冢子山贼众入城抢掠一事,诸位都已知晓。亏得我清河县有武二郎,免去一场大灾祸。贼众既来,必起流言,今日我要为武二郎披红挂彩,在清河城中走上一遭,叫贼人望风丧胆!”
众人应和道:“相公高见!”
孟文英又道:“另有一事,步军的柳都头久病不愈,这位子空缺了半年。武二郎祖上为官,身世清白,于都头保举武松填补步军都头的位子,诸位觉得如何?”
这事也是先前商议好的,众人自无异议,武松闻言再拜:“有蒙恩相抬举,小人终身不忘。”
孟文英大喜,又赐了武松五百贯钱并河北绢帛五十匹。闻听河北绢帛,武松不禁心下一动,他前世读书多,也懂些历史知识,听说自澶渊之盟后,赵宋岁岁给辽人纳贡,河北绢帛是一等一的好,许多都给了辽人。
说完了正事,堂上便热闹起来,孟文英与董县丞来到阶下,逐个引见。主簿、县尉、孔目、文书、押司等等,都来向武松道贺。其中的县尉孟雄是孟文英的本家,年过三旬,白白净净的像个书生,他便是于、武两位都头的顶头上司了。
寒暄过后,孟雄带着武松和于海出了大堂,甬道上已停了两辆马车,第一辆车上挂着花红缎匹,第二辆车上则挂着十数个人头,都是昨夜丧命的山贼。
孟雄做个手势,示意武松登上头车,适时道:“二郎,相公对你钟爱有加,今后可要好生做事啊。”
“武松得相公恩眷,必尽心竭力,保一方平安。”武松应对无差,又问道,“孟大哥,昨日贼人是如何进城的?”
孟雄道:“昨夜便审了出来,这群贼人十分奸猾,他们白日派内应进城,晚上丢长绳落到城外,贼人顺着绳索便爬了进来。”
“如此看来,守城军士睡不得。”
“正是此理!”孟雄骂道,“这群腌臜货,但凡有一个醒着,用快刀割断绳索,定叫贼人摔断了腿!”
武松道:“孟大哥,冢子山首领遭擒,这群山贼再难成气候了。”
孟雄摇头道:“二郎,昨夜提审贼首,那厮说山上尚有四五百人,即刻便杀入清河县来。”
武松笑道:“将死之兽也露獠牙,莫说他们不敢来,就算真来四五百人,杀几个领头的,余下的也一哄而散。惹恼了知县大人,武二便打上冢子山!”
孟雄竖起大拇指道:“二郎好气魄,只是冢子山归枣强县管,咱们纵有心剿匪,也不合规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