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相府的幽澜汀里凭栏而坐着一个美人,一身碧海天青色的罗裙外罩狐皮大氅,雪白的皮毛简直要将女人彻底包裹其间,衬的她更加玲珑娇小。
三千青丝简单的梳了个发髻,头上的簪着水头极好的白玉凤头钗,额间的淡蓝色花钿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美人就是美人,即便不施粉黛也足以美得让人难以移目,连风都格外优待她,轻轻拂动鬓间的发丝,整个人被阳光笼罩仿佛镀了一层金光,宛若依水而居的仙子。
这些日子沧澜也懂得了一个道理,既然摆脱不开,那就学会面对现实,不这样难道每日要愁眉苦脸不得安生吗?
真若是那样可就是不懂得惜身了,虽然她与凌湛始于一处强买强卖,可是他终究没有真正的伤害自己。
顶多就是生气时言语上的讽刺,可是她的态度也冷若冰霜的,要不是凌湛的涵养够好换一个达官显贵估计早就让她‘自食苦果’了。
不过话说回来了,他们本来就没有仇怨,凌湛好生养着自己,锦衣玉食,珠宝华服从未苛待过她,过得比他后院里的女人要强上百倍。
住在这幽澜汀里沧澜觉得自己得到了这十多年来难得的安宁。
年幼流离,她看透了世态炎凉,这个凌湛也许最先是见色起意,可是这样相处起来,她看得出凌湛对自己动了几分真心。
有心就行,有心她后面的路就会顺畅许多。
不过想来倒是可笑,一国丞相竟然还能对一个风尘女子动了心。
他的城府呢?
他的自傲呢?
邱月几年都没做到的事,她这样一个平凡的人却做到了,这合理吗?
美人心里有太多的疑问也有对自己境遇的怀疑。
也许是因为常年待在风月之地,见惯了逢场作戏,嬉笑怒骂,那些达官显贵根本没有将她们这些人当做个人,上一刻还在沉浸在美人恩里,下一刻就能笑着将不满意的人送上死路。
像凌湛这样对她的还真是少见,本来是为了不要这么一个糟心的儿媳,最后却失了心的却也成了他。
欸~
这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沧澜趴在栏杆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愣愣出神,以至于有人到了眼前也没发觉。
“想什么这般出神?”
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沧澜下意识的回答,“想凌湛……呃……你回来啦?”
沧澜这会儿要不是习惯不苟言笑估计都恨不得落荒而逃,可是即便如此白皙的耳尖还是暴露了她的心情,沧澜见男人就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看自己笑话,气得她恨不得甩袖离去,可是想到那样岂不助长了他的气焰了吗。
沧澜正了正坐姿,轻咳一声,“我在想你今日回不回来用膳,省的我白等着平白饿肚子。”
凌湛狭长的黑眸尽是了然不过却不想再惹她不自在,小妮子胆子很大,这些日子一场大病才被自己软了态度,要是惹毛了难保不跟自己闹腾,那份冷遇他可不想再去回味了。
能从一介白身坐上宰相的人本来就是能屈能伸的,更何况是于自己来讲特殊的女子了。
凌湛笑的欢快包容,隐约间还能听出一丝诱哄的味道,“好好好,在下多谢姑娘如此挂念,来而不往非礼也,在下也为姑娘准备了回礼,请姑娘过目。”
说着将手上的几个荷叶包摆在石桌上,一个个轻轻打开,沧澜面前推了推,“喏,趁热尝尝,是不是你喜欢的。”
凌湛这个人心思细腻,他要是真的想要讨好一个人确实可以做到如沐春风,沧澜看着面前的东西,都是她熟悉的,明月楼隔着两条街有一家饽饽铺子,那里的小食都是京都小姐们喜欢的,但是那家的东西可不好买来,每日只售卖半天,逾时不候。
那家饽饽铺子背后的老板很是有背景,因此哪怕去那里买东西都要排队也没有人敢去闹事,所以凌湛这是自己去排队了?!
“你这是什么眼神,难不成感动坏了?”凌湛好笑的看着小妮子一副被惊诧的样子,整个人呆呆的,还真是他从没见过的样子。
对于凌湛总是时不时的‘调戏’沧澜也已经麻木了,左右这人在自己面前还是能守住君子之节的。
男人要是想要对你不择手段,一个弱女子能怎样,更何况这人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丞相。
这些日子他们虽然住在一处,可是那人永远给自己留有余地,一人在床,一人在榻,隔着一道帐幔,却莫名的让她安心,那种感觉就是在明月楼的闺房里也不曾有。
有时候她真的害怕这种以温柔之名的陷阱,实在是太容易深陷其中,她要是普通的女子,定然会认命待在这里,哪怕做丞相大人的爱妾也好过流连风月里惶惶不可终日好的太多了。
只可惜……
“怎么了,快尝尝,我发现你这生了一场病,性子还软了许多呢。”凌湛见她看着桌上的东西呆愣着,以为她似乎有了动容,这个认知还很是让凌湛高兴,不是铁石心肠就好,只要能捂热了,他的努力就不算白费。
虽然起初是有些见色起意,可是后来跟她接触的时间长了,就一点一点的被对方的才情心性给深深吸引住了,更重要的是她身上那藏在这副皮囊之下不屈的灵魂。
凌湛又是总是忍不住唾弃自己,好不容易做了多年的丞相,见惯了趋炎附势奴颜婢膝的人,享受习惯被人奉为尊者的滋味,这才过了多少年,就想给自己找根硬柱子碰上一碰看看自己头铁不铁?
该!
他就是该啊,活该被一个小姑娘拿捏住了!
不管心里怎么想,可是凌湛看向沧澜的目光永远透着一股温情,像是能包容她所有的冰冷。
“那里的东西不好买,你排队了?”沧澜接过他递到嘴边的糕点,顾左右而言其他,眼神还有些躲闪。
凌湛知道她的不自在,也没打算逼她,笑着给她倒了一盏水放在手边,“没什么,你喜欢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