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三十七年,封璟王府世子承安侯,兼龙虎军左士,追随在亓闫麾下。
同年秋,随军出征,东打金扽。
历时三月凯旋而归,赢下了人生中的第一场战役,封龙虎军副将。
一时之间,朝中内外,风头无两,坊间人人谈论起来,皆说虎父无犬子,少年风采,不输当年的璟王殿下。
故事传的沸沸扬扬。
殷晚珏已经卸了盔甲,一脚过门槛,踏进久违别离的庭院。
细雨纷纷,天色暮凉,院中一草一木都恍如昨日,在眼前一点点铺开浓墨淡彩。
仿佛离别就在昨日。
殷晚珏低下了头,一抹玄色的衣角落在眸底,他怔愣了一下,淡淡的抬起头来。
一把油纸伞挡住屋檐落下的雨,顺着伞骨一点一点滴落,其下的面容依旧淡漠冷静,殷晚珏看着,却觉得眼眶灼热。
“回来了。”一句简简单单的话,没有半分问候的语气。
就像儿时无数次从下学回来,只能听到这一句冷漠的话,儿时他总在想,没有哪家的父子会是他们这个样子。
只是在战场上无数次经历生死的时候,总会不由自主的想起这句话。
在战场能看到月亮的晚上,就会因此彻夜难眠。
“嗯。”殷晚珏红了眼眶,低头强忍着,“回来了。”
殷寒咫低头看着他,嘴边的责备又变得难以说出口,从怀里拿过一块儿手帕丢给他,“回来了就别丢人现眼的,进去吃饭。”
就好像他从没有离开那三个月,只是出去玩了一场回来被教训的孩童。
殷晚珏愣了一下,连忙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面。
雨噼里啪啦的砸在屋檐上,殷寒咫本是在前面走着,察觉到他的动作后顿了一下,殷晚珏顺势到了他的伞下,半边肩膀湿着,有些委屈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麻烦。”殷寒咫道。
虽是这样说着,但是到了檐下也没能再挣开。
堂中桌子上已经摆了几道菜,颜姝宁刚端着一道菜进来,转头便对上了两人回来。
她笑着调侃,“府门外的侍卫说殿下一早儿就回来了,我还想着从大门过来怎么费了这么久的时间,原来是亲自去接人了。”
闻言,殷晚珏有些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自己身旁的人。
殷寒咫神色淡然,像没听到一样。
殷晚珏眼睛闪了闪,追根究底,“父亲......是特意去接我的吗?”
“顺路。”璟王殿下面不改色的撒谎,丝毫没有一丝一毫被拆穿的窘迫。
颜姝宁也笑了,走到殷晚珏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一路上可还顺利?”
“母亲放心。”
一别几月,殷晚珏晒黑了些许,看着更加壮实了一些,整个人都带着一种历练过后的精神气儿。
颜姝宁带着赞赏的看了他一眼,“长高了,也俊了不少,看来这一路上我儿吃了不少苦,战场上刀剑无眼,此行可受伤了?”
“不过是些皮外伤。”殷晚珏安她的心,“舅舅一路上都很照顾我,此战顺利,也多亏了舅舅智谋无双,未卜先知。”
颜姝宁捏了捏他的脸,“没受伤就好,快坐下来吃饭吧。”
“......”
殷晚珏在椅子上坐下,看着桌上的几道不知道叫什么的菜,“......嗯,这些都是母亲亲手做的吗?”
“对啊。”颜姝宁不明所以的盛了一碗醪糟银耳羹给他,笑道,“这可是我跟青时亲自学来的,味道肯定是错不了的,我还特意多放了些糖进去,想来定然是好吃的。”
殷晚珏接过那碗汤,偏头看了看他父亲。
殷寒咫八风不动的坐着,手里剥着一个橘子,尝了一个然后掰下一瓣儿塞到了颜姝宁嘴里,看起来丝毫与他不相干。
“父亲......不喝吗?”殷晚珏淡笑着看着他父亲,“母亲亲手做的呢。”
颜姝宁平日几乎不进厨房,殷晚珏最早的记忆还是在他七岁生辰的时候,母亲亲自下厨给他煮了一碗长寿面,那味道真是......终身难忘。
本以为他这样说,自己父亲怎么也要和他一起尝尝,但是他还是低估了姜还是老的辣这句话。
殷寒咫只看了他一眼,面不改色道,“我不嗜甜,你母亲亲自为你准备的。”
还特意加重了“亲自”两个字。
殷晚珏:“......”
颜姝宁没看出两人之间的暗流汹涌,看着殷晚珏没有动,便问道,“怎么了念卿?”
“嗯?”
颜姝宁道,“是不是现在不喜甜食了?那我让厨房给你做些别的送过来。”
她说着便要起身,殷晚珏急忙拦着她,“没事,许久不吃甜的了,在军营的时候便时常想着这一口。”
他舀了一口甜汤,小心翼翼的呷了一口。
殷寒咫瞧了他一眼,嘴角浅浅的勾了一下。
“怎么样,味道是不是还不错?”颜姝宁等着他的评价,眸中如氤氲着波光,
殷晚珏咽下那甜的发齁的汤,真诚的点了点头,“确实不错,母亲手艺精绝,比起当年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没有人会不喜欢夸赞,他自小从父亲那里耳濡目染,从小便被教育着,不管母亲做什么,让她开心便是最重要的事。
殷寒咫教的很好,殷晚珏学的也很好。
好不容易用完晚膳,殷晚珏回自己的房间沐浴更衣。
侍女给他加好热水,在里面放了一些药材进去。
“这放的是什么东西?”殷晚珏问道。
“禀小殿下,这些都是咱们夫人亲自挑选的舒筋活血的药材。”那侍女答道,“夫人说了,殿下一路辛苦,泡泡药浴身子会松泛很多。”
殷晚珏不自觉露出了些笑,手指触碰了下水面,水温刚好。
“你们都下去吧。”他吩咐道,“这里我一人便可。”
“是。”
殷晚珏脱了便衣,整个身子没入热水当中,四肢百骸被浓烈的药气包裹,整个人都松泛了起来,在战场上长时间绷着的心也跟着沉下来。
朦胧的水雾中,隐隐约约露出一道狰狞的疤痕,盘旋在他后背的隐秘之处,成为他不为人知的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