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郭县县城,人口约十万众,在如今这个乱世中,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县城西街上开了一家似庙非庙,似观非观的太乙堂。堂主名叫郑一剑,县里的百姓们都管他叫郑师傅。
这太乙堂与那一般的寺庙道观皆不同,不拜三清不敬佛祖,而是在正堂正中墙上供奉着一幅画像。画像中是个白衣飘然,手拿一把宝剑,顶上悬着一把宝伞的年轻相貌者,不知是神还是仙。
拱桌之上的物品也很奇怪,左边一只金鸭,右边一只金鸡,中间一个香炉早晚都点上檀香供奉。
这日,时过正午,郑一剑正在堂中神像前的蒲团上打坐,闭目行功。
如今的他年近五十,面容已然略显苍老;戴着莲花冠,插着桃木簪,留了三缕长髯,须发灰白丝丝分明;身穿灰色朴素长袍,身形轻瘦。
门外忽然传来一个爽朗的说话声:“哈哈哈,郑兄!今日请你吃酒去!”
走进一个满脸络腮胡,相貌粗犷,虎背熊腰的大汉,腰间配着一把红缎系头的大刀。
郑一剑收了功,睁开眼来一看,发现是自己的至交好友大刀断浪侠客姜虎,不禁含笑道:“什么风把姜大侠给吹来了?”
“东南西北风,你管他什么风,我扑面而来的!”姜虎开着玩笑,道,“刚擒了一个采花的淫贼送往衙门,领了笔赏银,手头正阔,这顿酒你是吃还是不吃?”
郑一剑站起身来,笑道:“吃!必须狠狠宰你一顿,酒若是不管够我可不依你!”
“你放心,酒必管够!望江楼走起!”
“容我先跟义云交代一声!”郑一剑朝里屋喊道,“义云!”
“欸!爹!”从大堂左边一道旁门急走出来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应道。这少年扎着两个丸子头,短打衣衫,干净利落,眼光明亮,相貌阳光。
“我和你姜叔叔去望江楼吃酒,你且在堂里坐着接待来访乡亲!”郑一剑交代道。他这堂里平常也接一些堪舆看吉日或是超度驱邪之类的法事,以维持生计。年月久了,在本县倒树立起了不错的口碑,小有名望。
少年郑义云回道:“知道了,爹!”转又对姜虎问好:“姜叔叔好!”
姜虎上下打量着义云,呵呵笑道:“这小子长得可真快,眨眼就这般大了,该到了想姑娘的年纪了,若是有看上了哪家姑娘的,记得一定跟你姜叔说,我给你作媒去!”
这番话把义云说得满脸羞红,不知怎么接话。
还是郑一剑出来给他解了围,道:“还小还小,鸟儿也没长大,还是过两年再说!我们走吧!”
两人一边走出门去,一边谈笑风生。
义云见两人走远了,转到角落偷偷瞄了一看,不服气的嘀咕:“也不小了呀!”
……
且说陶二狗一大早便匆匆赶往东郭县城求救。经过数个时辰的跋山涉水,终于到了城里。
一入城中,便见人员往来如织,什么挑担的,抬轿的,逛街的,做买卖的,各种生活百态人间烟火,真是热闹非凡。
陶二狗以前倒也跟着陶老妇来过不少回,要么是挑着家里编制的草鞋篮筐来贩卖,要么是购买一些生活物资,却从来没去过什么太乙堂。
当即寻了一个卖菜的老太婆打听:“老婆婆,向您打听一下,这个去太乙堂怎么走?”
老太婆人倒是挺热心肠,马上给他指道:“从这里往那边走,过了一座石拱桥往右拐,再从第三个巷子往里去,走到了头又左走,看到一棵大柳树了再朝着右去,大概十几间铺子过去就是了!”
陶二狗掰着手指头暗暗记下,奈何头脑不好只记住了一半,难为情的再问了一遍:“老婆婆,您能不能再说一遍,我刚没记住!”
老太婆又不厌其烦的讲了一回:“从这里往那边走,过了一座石拱桥往右拐,再从第三个巷子往里去,走到了头又左走,看到一棵大柳树了再朝着右去,大概十几间铺子过去就是了!我说小伙子,这回你记住了吗?”
陶二狗脑门直冒冷汗,因为他又没记住,羞红脸,道:“麻烦您老人家再说一次,这次我保证记住!”
老太婆却不耐烦了,扬手轰道:“蠢猪!你不会一边走一边问人吗?正所谓路在嘴上,不知道再问别人!走开,别挡着我做买卖!”
陶二狗一想也是,便依着记住的指示先行,等到了没记住的地方,又重新找了个人问路,果然没过多久就来到太乙堂门前。
放眼看这座太乙堂,非庙非寺,倒有点像是祠堂。对街三丈宽的门面,门上挂着一个鎏金的牌匾,写着雄浑大气的三个字“太乙堂”。
此刻大门正开,陶二狗急不可耐的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去,叫道:“郑师傅可在家中?”
郑义云正拿着个鸡毛掸子在打扫灰尘,见进来一个人神色匆匆,便道:“家父有事外出了,不知这位大兄有何要事欲寻家父?”
陶二狗一听人不在,面色更急了,跳脚道:“俺找郑师傅救命!俺家遇到怪事了!”
义云一听事关人命,也知道不能等闲视之,忙请二狗简略说来,他先行作个判断是否所言非虚,在根据事情的轻重缓急决定是不是立刻去将父亲寻回。
“你且不要着急,将事情大概与我说一说!”
陶二狗脑子虽不聪明,也却不糊涂,忙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郑义云听罢,大感惊奇,如此稀奇古怪之事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自己判断不出凶险,还是要将父亲寻回才是,人命关天,小心无大错。
便对陶二狗说道:“此事非同小可,你速随我去寻家父!”
陶二狗早就心急如焚,自无不可,恨不得马上见了郑师傅就带着赶回家去。
郑义云将大门一关,带着陶二狗直奔望江楼。
一路穿街过巷,少时,来到一家沿江大酒楼前。酒保一眼瞅见了他,嬉皮笑脸迎上来道:“郑公子您来啦!”
郑义云没功夫和他废话,直接问道:“我爹在哪桌?”
酒保笑脸回:“郑师傅与姜大侠正在二楼面江那一桌!”
郑义云直接越过了酒保往里走去,陶二狗连忙跟上。
二上“噔噔噔”上了酒楼二层,便见郑一剑与姜虎正在有说有笑饮酒作乐。
直接喊道:“爹!姜叔叔!”
二人回头一看,见是义云,郑一剑便问:“义云,你不在家中坐堂,如何找来了!”又看他身后跟着一名满脸急色的青年,猜道,“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等义云说话,陶二狗从对话间确认了郑一剑身份,急忙抢上几步,噗通就跪在郑一剑面前,哀求喊道:“郑师傅,救命啊!”
郑一剑一惊,忙上前将他扶起,问:“使不得!且先起来!将事情与我说一说,可是遇上什么灾难了?”
义云拖过来一张条凳,让陶二狗坐着说。
“陶大哥,你坐着说吧!”
陶二狗坐在条凳上,先作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才将事情详细的说来:“我叫陶二狗,乃是三十里外槐树村的人,事情是这样的……”
陶二狗将事情一五一十详细说完,郑一剑听完大感吃惊,眉头深锁,说道:“竟然有这种事,这可难办了!”
姜虎也是听得疑神疑鬼,问道:“这梦中之事可能当真?兴许就是个巧合!”
郑一剑摆摆手,一脸凝重,回思着道:“不不不!这众人同做一梦,必不是巧合,定是有鬼神入梦才会如此!只是……”只是他境界只有肉身与灵能境,并未达到神魂境,若是叫他解决个把诡变怪类他自不在话下,但叫他去解决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鬼神之事,他真是不知道从何着手。
陶二狗见郑一剑脸显犹豫,只当他不愿解救,急得又噗通跪倒拜求:“望求郑师傅大慈大悲救苦救难!俺娘说了,师傅有什么要求只管道来,只要是俺家有的,倾家荡产也予满足!”
郑一剑只好将他再次扶起,叹道:“非是这些因素,只是此种事情我也没遇见过——也罢!吾便跟你走上一遭!”且先去了看看情况再说,也许情况没有那么糟糕。
陶二狗见对方同意,才转忧为喜。
姜虎也是被勾起了好奇之心,说道:“如此怪事,我也一同去瞧瞧!”
郑一剑点点头,能多个助力自然是再好不过。
郑义云也凑热闹道:“爹,我也去!”
郑一剑却不愿儿子涉险,面色一沉,斥道:“小孩子胡闹!给我好好在家待着!”
郑义云却满脸不乐意,知道求父亲无用,转去央求姜虎:“姜叔叔,你看我都快要娶媳妇了,我爹还把我当个小孩!”
姜虎哈哈一笑,说道:“郑兄,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想当年你我这般大的时候,早在江湖上闯荡,刀口舔血了!雄鹰不经风雨洗礼,焉能展翅高飞?猛虎不经搏杀,焉能称王称霸?护得过了只怕非是好事!”
郑一剑被好友这么一呛,也不好再反对,只好软下话语:“你姜叔既然如此说,那你便跟着吧!记住一路不许给我惹事生非,给我安安静静的跟在你姜叔身边!”
郑义云满脸喜悦,连连保证不惹事。
四人下楼结算了酒账,又返回了太乙堂拿了一些外出办事所需的器物,才齐奔槐树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