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的车队晃晃悠悠慢慢行进着。在距离京城二十里处的长亭停了下来。
有人正等在此处。顾纪棠一点儿也不意外地掀开车上的帘子。
方才没有出现,她就知道,这货定然等在前路的某一处,果然如她所料。
来人高高大大,身形渊阔,气势煊赫,不是陆渊又是哪个?
顾纪棠拖着隐隐作痛的脊背爬下马车。长亭内除了陆渊、陆通,还有一个意料之外的人,陆湘。
略微思索一番,猜到这可能是陆湘自己的意思。
陆湘来没别的意思,就是跟顾纪棠告个别。
自从陆家入股十万两白银之后,陆湘和顾纪棠之间碰面的机会增多了些。
陆湘也比以前更多了解了顾纪棠几分。如今抹去先入为主的恶感。陆湘倒是有些佩服顾纪棠在做生意这块的想象力。
在顾纪棠决定出走京城之后,这块的生意更是完全兑给了陆家。
陆湘作为交接人,如今已经是这块大蛋糕的直接话事人。
她震惊于这生意未来前景的庞大,更惊讶顾纪棠说放就放的魄力,在震惊和惊讶过后,心思聪敏的陆湘也开始疑惑顾纪棠放手如此财富的原因。
但陆渊不许她问,也不许她想。只叮嘱她顾纪棠的股份不许动,哪怕顾纪棠已经明言这桩买卖日后不再插手。
大哥……真的对顾纪棠……
陆湘不敢想,一想就觉得天要塌了。不过稍稍能让她喘口气的是,顾纪棠要离京了。
顾纪棠与陆湘寒暄两句后,陆渊便将陆湘与陆通赶去一边。
“我暗中查过了,皇上根本没有让你尚公主的意思。这消息你是从何而来?”
陆渊的语气中满是审问的味道,顾纪棠讪笑着打哈哈。
“没有吗?啧……我也忘了是哪个说的了,呵呵……也许我记错了吧。”
“顾纪棠!”
陆渊眼神严厉中带着委屈,不明白为什么顾纪棠要骗他。
离别在即,不出意外以后可能都见不到了,顾纪棠良心发现,相识便因起一场谎言,不想最后也是谎言收场。
“陆渊,我不想骗你,但原因也不能告诉你。我是个懦夫,只想带着我母亲和姨母远离是非之地,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顾纪棠眼中溢出的畏惧,让陆渊沉默了。
不给他反应过来的时间,顾纪棠拍拍他的肩膀。
“好啦好啦,等我找个好地方落脚,就给你寄信,那时候再一起喝酒哈!”
陆渊望着顾纪棠爬上马车的身影,有些失落。
他再一次清楚地意识到,他拿顾纪棠没有任何办法。
他原以为他会很久甚至可能一辈子再也见不到这个人。
没想到再见到她不过半个月后。
陈仝密信不合时机传来,陆渊便生出不好的预感来。
按照约定,陈仝会等待顾纪棠找到地方安顿下来才会传信回来。
如今距出发不过半月,陆渊不相信一心想远离京城的顾纪棠这么快就安顿了下来。
“车队遇袭,顾侯濒死!”
八个字,几乎要让陆渊心脏停止跳动。
想起顾纪棠之前莫名其妙的遇袭。陆渊立时确定,顾纪棠离京和她遇袭恐怕有着莫大的牵扯。
侯府的车队晃悠悠行进将近半个月,陆渊快马加鞭却不过四日。
陆渊见到顾纪棠时,后者已经醒转。但因为失血过多,每日多半还是昏睡着。
三支泛着蓝色暗芒的箭矢安静放在桌上,一看就淬了毒。
“这是从顾侯身上拔出来的。箭矢上具都淬了毒,且都直取要害,对方不是普通山匪,是势必要取顾侯性命的。”
陆渊眉头紧皱,目光落在桌上的箭矢上,冷寂得可怕。
“他们是早就埋伏好的,顾侯的人手太年轻,都是寻常家丁,没经过这种事,第一波箭矢到来就倒了一半。
最先反应过来的反倒是顾侯和一个中年汉子,顾侯称呼他秦叔。
那姓秦的有些本事,与顾侯一人一个,护着两位夫人往林子里躲。
但小姜夫人受惊后动弹不得,倒累得那姓秦的中箭,两人先倒下的。
顾侯身手敏捷,带着夫人还能跑远些,但架不住箭矢密集,顾侯中箭后倒地,夫人为了保护顾侯,替顾侯挡了关键的一箭。
我们只来得及救下顾侯,夫人中的箭离心脉太近,当时就不行了……
除我们外,似乎还有别的人马也在保护顾侯。否则以我们的人马,不足以对抗那些假冒的山匪。
那些人还想与我们抢顾侯,但不知为何,最后又退了。”
“出去领四十军棍。”
这是没有保护好顾纪棠的惩罚。陈仝毫无怨言认罚。
说实话,他确实大意了,谁也想不到一个被皇帝贬出京城的废物点心能招来这般丧心病狂的刺杀。
待陈仝出去后,陆渊颓然坐在顾纪棠床边,低头看着对方那张苍白不似活人的脸。
到底什么人要取她性命……离开京城还不够?一定要斩尽杀绝?
顾纪棠知不知道刺杀自己的人是谁?姜夫人的事……她知道吗?
陆渊不敢想,顾纪棠清醒后知道姜夫人身故的消息会是如何反应。
陆渊带来的大夫很不错,第三日顾纪棠就彻底清醒了。
只是醒来后整个人不言不语,拖着受伤的身子守在姜氏冰冷的尸体旁边一动不动,任谁也拉不走。
干细的手紧紧握着姜氏的手,如同刚出生的孩子一般。怎么也掰不开。
除了不肯离开姜氏,顾纪棠吃药、换药都十分配合。陆渊没法子,只好一边照顾她,一边陪她一起守着。
即便如此,顾纪棠还是快速的消瘦下去。裹在白色麻衣里,好像一个纸扎的人,连呼吸起伏都不显。
顾纪棠在姜氏身边守了三日。三日后,顾纪棠对陆渊说。
“我要送我娘回京城,与我爹安葬在一起。”
姜氏在世时,总喜欢给顾纪棠穿得花团锦簇、锦衣玉带的。
似乎这样做,顾纪棠就能活得恣意热闹些,显得侯府不那么凋零。
如今顾纪棠一身白衣,满头青丝凌乱束起,用一只白玉素簪簪着。遗漏出的发丝,如同她现下的处境,孤独飘零,不得自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