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顾见春眉头一拧，心中霎时闪过千思万绪。
他刚要开口，一旁忽然传来一声娇呵：
“呆子！你敢？！”
顾见春循声望去，原来是方才赶回的赵青木。她手中正握着一根木拐杖，三步并两步便飞掠而来。
不知这素衣少女哪来的一股狠劲，一面掠来，一面竟直直将手中杖子掷向朽婆婆。那朽婆婆却避也不避，伸手凭空一握，劲风一卷，那杖子竟加速向她掌心飞去。
连同赵青木也稳了稳身子，这才不至于被这劲力带偏身子。
“你这可恶的老太婆！亏我好心给你寻拐杖，没想到你竟想要他的命！”赵青木严词厉色，再不复方才温和。她心中不禁有些惶恐——若是她来得晚些，这呆子会不会就被人骗了去？
“呵呵呵...”朽婆婆笑了笑，“小姑娘，你回来了啊。”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杖子，倒是结实趁手。
赵青木见她看来，便摆出一副干架的姿势。顾见春见状，当即将手落在剑柄上。常言道先礼后兵，倘若这位老者真要当街动手，也不可一味忍让。
“玉簪换木杖，乳犊不怕虎。有趣，有趣。”朽婆婆瞥了眼赵青木的发髻，那里原有一枚碧玉簪，“今日倒是让我这老太婆开了眼界。”
赵青木冷笑一声，倒也不客气：
“哼，真是倒霉！我赵青木今日又做一回东郭先生...你歇好了就快些走，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蛊惑别人！”
“小姑娘，脾气太大，当心嫁不出去...”朽婆婆也不恼，只是玩笑一句，在赵青木发作之际，她握着杖子，在地上轻轻一点。身形如风，脚步如影，在旁人眼中，她竟像是凭空消失一般。
只听得她留下一句话道：“看在这米汤与杖子的份上，今日就留小辈一命......”
赵青木急急转头，只见顾见春面上凝重，握着剑鞘不语。
“喂！她人呢？”
顾见春不答话，他只晓得那朽婆婆临行之际，竟自他身边掠过，似将那剑身摩挲一二，便闪身而去。放眼整个武林，这等如影如风的轻功步法，也算是屈指可数——可见方才她一副羸弱的模样，不过是掩人耳目。而自己连她的功法路数都未可知，若是对方执意夺剑，他当然不是对手。
幸好那朽婆婆虽是喜怒无常，却似乎隐隐忌惮什么，今日倒没有对他二人出手。顾见春环顾四周，却并未感到有什么异样。那朽婆婆恐怕已经行过几里地，而此处人烟不绝，都是平民百姓而已。
——那么她所忌惮的，究竟是什么呢？
“你怎么样？说话啊？”赵青木追问道。
“哦...没事。”顾见春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他话音方落，赵青木便于他肩头重重一拍。
“你傻啊！你就算找到人，若是将性命都交给别人，又有什么用呢？！”
顾见春讷讷道：“我并未想答应她。”
赵青木狐疑道：“真的吗？”
顾见春点头：“真的。”他心底却有些赧然，方才的确有一瞬动摇，此番也只是硬着头皮扯谎了。
“那就好，还没有那么呆。你啊！说好了要保护本姑娘，给本姑娘打杂，吃好吃的，玩好玩的，可不能就这样被别人骗了去！”。
顾见春苦笑摇头道：“只是那位老婆婆武功实在很高，她自称朽婆婆，我方才想起，她恐怕就是几十年前横行九州的江洋大盗，凭着一招飞鸿踏雪名动江湖。据说她轻功独步天下，在当今世上亦是鲜有敌手。却不知她销声匿迹了这么久，竟一直隐居于帝都。”
“幸好她并未对我二人有什么杀意，否则方才即便是我们也并非她的对手。今次侥幸躲过一劫。倘若下回再遇到，还是小心为好。”
“诶？真的么？”赵青木后知后觉，不免咂舌，“我是以为你很能打，才敢凶她的...下回我可要躲在你后面了。”
末了，她又无端叹了一口气：“看来本姑娘也要勤加练习，不然总是靠你打架，万一哪天你真将我卖了怎么办……”
“知道练功不勤，就不要那么莽撞。”顾见春无奈道。这姑娘断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只是总不会每一次都能逢凶化吉。
“知道啦知道啦！啰嗦鬼！”赵青木的脾气来得快去得快，此时却冷不防问道，“...诶，对了。我见那店家看到我的簪子，眼睛都直了。难不成...这簪子很贵？”此刻她才突然想到自己那情急之下换了木头拐杖的玉簪。
“也并非很贵。只是抵得上那一枚金铢罢了。”顾见春摇头道。
“啊？！”赵青木瞠目结舌，发出一声足以令旁人侧目的惊叫，“——那岂不是要卖一百天的粥，才能赚得回来这枚簪子？”
她不禁有些懊恼，早知道自己多问一嘴就好了。
“我道是你晓得它的价值……”顾见春也一时哑然，“是我疏忽了……”
两人面面相觑，正在此时，天上忽然飘下一片雪花。
“下雪了……”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赵青木闻言，连忙抬头望去。
倏忽天地间，飘散着如同盐粒一般的细雪，微不可察，还没落地就消融在空中。
她伸手去接，只接住了一滴晶莹的水。
于是她立刻便将那什么玉簪金铢的事情都抛在了脑后。
“顾见春！你看！是雪诶！下雪了！”她小脸上兴奋不已，将手扬起给他看，虽然手里什么也没有。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雪。
“嗯。”顾见春应下，却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般道，“你去吧。我一个人忙得过来。”
于是赵青木足尖一点，跃过飞檐，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堪堪落在楼阁之顶。
旁人这才注意到，方才粥摊上笑吟吟收钱的少女，此刻竟如同神妃仙子，熠熠生辉。那抹素衣也与这雪天相得益彰，清丽脱俗。
——如此，就能离雪更近一些了！
赵青木哪儿会多想，于是看着雪花愈来愈大，落在肩头和衣袖上，还以为是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于是更为心花怒放，冲着底下的顾见春喊道：
“喂！呆子！你看到没？好多雪啊！”
她笑着低头，伸手一接，便有雪花落在掌心，却倏然消融，让手心中冰冰痒痒的，好不生趣！
众人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那被唤住的男子正忙着收拾摊铺，艳羡之余，不免道他有些不知好歹。可是这位美人却不急不恼，对方不理她，她竟自个儿在屋顶上与风中飞雪游戏起来。
赵青木一撩袖子，那雪见了袖间生风，自然躲得远些，于是她便如顽童一般，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自娱自乐。
正当她舞到高兴处，这头也收拾好。顾见春抬头，看着她正玩得开心，便起了打趣的念头道：
“你在此处玩，我先走了。”
“诶——等一下！”赵青木哪肯独自留在这儿，转头一看，那呆子竟真的推着车行远。她心中一急，哪里知道这积雪虽然美丽，却最是湿滑，于是她脚下一崴。
“啊！！！”
众看客不禁发出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