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十恶司。
“轰——”
偌大的石门在来人面前缓缓开启,蓝衫青年大摇大摆走了进来,竟无一人阻挠。
一时间尘土飞扬。看得出来,这里久疏打理,已经乱得不成样子。只是在小筑忙活了一天的凌霄,此时已然无暇顾及。
“唉...忙,忙啊...”他一面没入那书海之中,一面叹息道,“朝起暮归忙,无暇赏月光。平生奔波苦,庸碌为口粮...”
凌霄有一句没一句地唱着他的打油诗,此处除了书册便是书册,纵有再大的动静也无人注意。
“南海琼玉,南海琼玉......”
他一步跨过那乱七八糟的书卷,在浮灰与旧籍之间细细搜寻。
“有了——”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给他找到那碧玉手镯的蛛丝马迹。
“奇怪,南海密宗......”
他捧着书册,看了半晌,却有些发愣——
十恶司的情报网不但遍布永昭,对西州之事与海上之事也颇为留意。眼下这南海密宗足足有二十多卷。这么长的记载,要看到猴年马月才能看完?
“罢了罢了。就一并带走吧...”
凌霄费力将那满满一捆竹简扛在肩头,临走前,却回身看了一眼那个本该存放万寿宫情报的木匣。
——他不去找,是因他知道,前日这便已是个空匣了。早在数月前,十恶司便已经注意到了那个招摇过市的江湖组织。此时凌霄却在斟酌,是否要将这些与姑娘说明呢?
忽然,一阵书册倾落之声噼噼啪啪地凭空响起。
这倒也不奇怪。
凌霄如是想着,欲要离开此地。
——但是隐约传来的另一人的呼吸声,却有些奇怪。
凌霄袖中滑出一把匕首,屏息凝神,四处环视,终于自方才倒下的书堆之间寻见蛛丝马迹。他脚步轻移,冲着暗处手臂一横,却已将这另一不速之客制住——
“啊!”来人惊呼一声,连忙讨饶,“是我!刀下留情!”
“绿酎?!”凌霄愣了愣,倒是有些惊讶。
眼前的不速之客,分明是与他同在姑娘手下效命,名叫绿酎的小姑娘。
“你跑来这里做什么?不对...你是跟着我来的?”凌霄大感不妙,这小丫头不会无故闯入这等禁地所在,况且数日不见,凌霄自然当即猜到了对方来意。
“——凌霄大哥,我听说拂砚的死与欲刃有关,是真的么?!”
眼前这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孩子,此时正睁着通红的眼睛,逼问着凌霄。
凌霄一噎,只得讷讷道:“这...你是听谁说的?”
“连你也没有否认,那就是真的了?!欲刃...我定要他好看!”绿酎闻言,咬牙说道。显然,同伴之死,令这个平素纯真童稚的少女早早地尝到了仇恨的滋味。
“...”凌霄登时后悔说错了话,竟叫这小丫头听出了端倪。
“站住!”眼见着对方要走,凌霄连忙将她制住,“绿酎,你先告诉我,欲刃之事,你是听谁说的?”
“谁也没说,是我自己猜的!”绿酎倔强地撇过脸去,“你们都不敢问,那就让我去问!”
凌霄只得循循善诱:“绿酎,上边来人查过,拂砚是蓄意谋害殿下,畏罪自尽。此事虽未外传,已是定论。你怎么平白无故,又去找那欲刃不痛快呢?”
“我没有骗你...拂砚他不是畏罪而死,他那样的人,怎么会想到去害殿下呢?凌霄大哥,我有证据。”绿酎垂下头,嗫嚅道,“那日,拂砚与我说,他查到欲刃串通荣华宫,背叛十恶司,正要与殿下送信,谁晓得...谁晓得......”绿酎说着,便低低呜咽起来。
凌霄登时有些头疼,只问道:“你的意思是,拂砚发现欲刃通敌,欲要告发他,反被欲刃陷害?万一这都是拂砚的一面之词...你让我如何相信你?”
“你不信我也不要紧,是拂砚亲口与我说的,还有我方才在这里寻到一封信,其中正是荣华宫的私印没错...”绿酎一面擦着眼泪,一面倔强道,“我要去把欲刃的狐狸尾巴揪出来,给拂砚正名,替他报仇!”
“等等!信?什么信?擅闯十恶司,私自盗取机要是重罪!快放回去!”
谁知绿酎却后退几步,急于离去:“不...我不能给你们。你们都不相信拂砚,姑娘总会信的...我要去找姑娘说理!拂砚他怎么能白死呢?!”
正当两人僵持不下之时,门外忽然响起一阵细密的脚步声。
伴随着低叱,那脚步声愈发接近。
“有...有情况!”
“这门怎么开了?!来人!”
“跟上!一个也别放过!”
“遭了...”凌霄心中一紧,看向绿酎,对方亦有些惊慌。十恶司可不是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弄不好,他二人都会因此获罪,继而牵连听风小筑。
“你先走!”正是十万火急之时,凌霄当即示意绿酎离去。
“那你...”绿酎自然犹疑。
“少废话!快走!”凌霄低喝一声,“我自有办法脱身!”
“凌霄大哥,保重!”时不我待,绿酎银牙一咬,足尖点地,这便自窗户遁去。
“轰——”地一声,石门再次大开。
众人只见那蓝衫青年提着几卷竹简,正从门后现身。青年揉了揉眼睛,似是没弄清楚眼前阵仗为何。
“吵什么吵...”
众守卫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连忙上前行礼道:
“新来的不懂事,切莫计较。阁下看着面生,不知是...”
“咳...我等奉殿下之命,来此办事。你们几个新来的,是没见过这个么?”
凌霄从怀中掏出一枚十恶令,在众人眼前晃了晃。
众守卫连忙跪地,为首一人说:“不知是大人到访,先前多有得罪!”
“好说好说...”凌霄笑眯眯地收回十恶令,颇为随和地摆了摆手,“没什么事,都散了吧。”
众人做鸟兽散。凌霄提着书册,却回望了一眼那逐渐隐于暮色之中的高大建筑,目光中别有深意。
飞檐上,本该已经离去的青衣少女身形一缩,躲在了雕花之后。她自以为匿了行迹,可还是被凌霄这一眼看得心中怦怦直跳。
绿酎隐约觉出不对,可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
按理说,姑娘如今因拂砚之事,正被免职......
凌霄是如何将这群人打发了去的?
绿酎摇了摇头。横竖想不明白,为今之计,只有拿着这封信,先去查明真凶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