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援兵来了
洪旭从漳州传来的急报让郑成功一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明郑当前兵力不足的劣势再次凸显。这其实也就是郑成功需要李定国在广东帮他牵制清军的原因了,否则他将和原本历史上一样,难以拥有一个稳定的大后方,进而陷入和清廷反复争夺闽南粮饷地的恶性循环之中。
但郑成功和军中诸将一番商议,借着甘辉,冯澄世等人的讨论彻底理清楚了思路之后,还是决定先打完清廷的援军,再回师漳州,到时甚至还可以围魏救赵,趁虚进攻泉州,福州等地,让陈泰疲于奔命。
不过,如此谋划的前提是清廷的广东援军在同安,高浦所等地失陷之前进抵广州,然后如同计划的那般被击败,甚至是全歼,进而威慑出城接应的尚可喜,使其不敢再战。
福建,浙江,甚至到南直隶沿海一带,郑成功还有足够多的筹码可以用,泉州,福州都在他的水师威胁之下,张名振,陈六御必要的时候可以在江南发动更大的攻势,只是会不可避免地被江南清军削弱。
而就算失去了同安,高浦所,甚至是长泰,郑成功都可以再夺回来,清廷不可能长期在闽南维持一支庞大的军队。但此时若是不打广东的援军就撤军,李定国也必然独木难支,尚可喜就可能便会趁着自己带兵回漳州救火,潮惠空虚的时候进攻,那稳定的大后方可能就只剩下潮州了。
而且,除了土地和人口的损失之外,更严重的是政治上的影响,清廷可以轻易夺回被明军收复的土地,这对于地方的乡绅大户而言意味着什么,可想而知。郑成功好不容易在地方建立起的威信也将会荡然无存。
战场之上,随时都会有各种意料之外的状况发生,任何不够坚定的意志都会在利益的权衡取舍之中做出错误的抉择。洪旭和黄廷的考虑确实也有一定的道理,但他们还不够了解广东的局势,正是考虑到这一点,老谋深算的洪旭才会说最终要等郑成功来定夺,这不单单是唯上和逃避责任。
而郑成功在一开始便做好了牺牲九龙江东岸三城的打算,如今可能只用牺牲一城,他理清楚思路之后,自然不会再被一时的得失所左右,更不会抱着李定国帮他牵制住清军的侥幸心理撤军。
相比起潮惠二府,同安,高浦所,长泰三城就显得太微不足道了,这也是郑成功没有太多犹豫,而且能够沉得住气的重要原因之一。手心手背都是肉,还必须得做出选择,郑成功只能选择不那么心疼的那一边,用数万人换十数万人。
确定了这一用兵的方向之后,郑成功随即写了一封密信给洪旭,让他继续坚持既定的战略,同时下令林察分兵北上,汇合中左所的水师之后,加大对泉州,兴化的袭扰。崇明,舟山的陈六御和张名振也将很快接到加大攻势的指令。
安排完这些事情之后,郑成功才继续安排麾下的兵马组织义军训练的事务。为期十数天的“心理战”已经结束,郑军在周向财的“指导”下大胜而归,尚可喜全家都和满清的宗室贵族扯上了不清不楚的关系,耿继茂的身世更是成为了谜团。
只不过,立下大功的周向财却并不是一个复合型人才,他的天赋只在于给尚可喜的儿子们找新爹,心理战后期进展乏力也和这个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毕竟,再狗血刺激的事情,也不能天天听。
而心理战固然有用,但终究只是打击敌军士气的一种手段罢了。再加上骂的多了之后,两边都已经免疫了,最后不管骂什么,都没有人再因此动怒。
最终,立下大功,得到了郑成功接见的周向财乐呵呵地领了五十两银子赏钱,便又回到了虎卫镇继续当他的战兵,还因此被知道了前因后果的王大雄,李安勇,燕小六三人笑了好几日,他们原本都以为周向财这次要升大官了,但没想到对方是个偏才,还偏得很严重。
而明清双方停嘴之后,每日便都是毫无营养的对轰了,李定国所部那几门郑成功送的二手火炮因为不加节制地使用,直接报废了三门。
而加固后的广州城虽然被火炮轰击了近一个月,但在尚可喜大军的实时修补下,损伤并不大。别说是李军了,便是郑军的火炮数量也不足,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形成足够的火力密度,彻底轰塌城墙。
不过,如果郑成功和李定国有那么多火炮的话,恐怕战局就不是如今的样子了。两人除了粮草和民夫不足以外,也都是因为担心蚁附攻城伤亡太大,才选择了围点打援。
时间在骂战和城上城下的火炮对轰中,很快来到了六月下旬,在广州城外整训了近一个月,基本上学会了队列行进和简单阵型的两万多义军如今正在为攻城做准备,这是郑成功和李定国商量之后,确定下来的验收计划。
他们都想借着围城期间的攻防战,来训练一下那些助战的义军,到时撤回自己的地盘之后,便能直接挑选其中的精锐补充进各个部队,剩下的则是整编成地方卫戍部队,继续训练,选拔,分流。
这两万多助战的义军全部都来自于地方堡寨,乡绅豪强组建的团练武装,广东地区在明清鼎革之际,这些不服从清廷的地方武装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成为了以宗族为枢纽的地方实际控制者,但相互间联系不多,很容易被各个击破。
郑成功和李定国如今借着抗清的大旗收编了他们,一方面是出于补充兵力的打算,另一方面也是防止这些地方势力在之后成为自己的敌人。既然无法消灭,那就有选择,分级别地将他们纳入自己的体系里面。
七月的第一天,一队队郑军哨骑在广州城东面的城墙外驱逐出城探查的清军哨骑,双方交锋数次,处于劣势的清军哨骑丢下了几具尸体之后,便灰溜溜地退回了城内,郑军哨骑在城下不断进行着挑衅。
广州围城已经一个多月,郑成功西征潮惠更是过去了近三个月,清廷的援军便是从北京调来的,此时也差不多该到了,郑成功通过清远等地哨骑传回的消息,已经感受到了明显的异样。他猜测是清廷的援军看到耿继茂的残兵之后,已经胆寒了,恐怕正在找借口拖延。
毕竟嘛,打胜仗的时候自然是一个个奋勇当先,舍生忘死,可要是遇上了硬茬,清军也不是神仙,更没有封建主义大无畏精神可以发挥,当然是再等等,刺探清楚军情再说。
而为了迫使粤北的清军尽快出兵救援,因为桂林,漳州的战局,早就已经想要退兵的郑成功和李定国商议之后,决定提前攻城。清廷能继续拖下去,郑李两军可不行。
广州城大东门外的旷野中,郑军的大鼓隆隆作响,各种攻城器械被推到了距离城壕二里左右的地方,五千多名义军组成的攻城部队推着尖头木驴,壕车和云梯车冲在了最前面,他们的身后是五百多名亲丁镇战兵组成的督战队。
郑成功的大纛在大阵中心的偏东的位置,甘辉,万礼,赫文兴,郭廷等人都在他的身旁,除此之外,还有李定国派来支援的大将窦名望。
窦名望听着周围的鼓号声,看着那些经过了一个月训练之后,气势已经截然不同的义军,心情微微有些波动。这倒不是因为马上就要攻城了,而是眼前的这支军队确实有些不一样。
他和郑军各部虽然不在一个营地,但这一个月来的走动,军议,使得他对这支友军有了不少的了解,如今又看着对方的军队整训出来的士兵比城西那边的更有气势,心中自然免不得多想。
窦名望能成为李定国的心腹,在十几年的战斗中脱颖而出,自然不只是靠勇猛,他经过这段时间的细心观察,也发现了郑军和李军不同的地方。
前者就比后者的军备要好,补给要好,军饷也高得多,士兵训练的频次更是高了一倍不止,这也就意味着粮草供应能力更高。而李军还和原本在西南一样,以粮代饷,供养家口,但因为粮草军备供养问题,日常的训练反而降低了。
不仅如此,郑军军中总是有许多新鲜的东西,譬如有着一整套规章制度的军议,似乎国姓爷的亲卫中,还有几个专门提供战场意见的,军队中还有监营监纪兵体系,激励人心的军歌,士兵们经常提及的“忠臣祠”等等。
不过,窦名望并没能深入了解这些东西,甚至于说,他只是因为郑军的表现好得出乎预料,留心观察了一番。但他多年战场的经验告诉他,事情或许没有那么简单,军队的军容士气便是最好的证明,他有种感觉,这支军队还能更进一步。
“窦将军,是本藩的排兵布阵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郑成功看向一脸沉思的窦名望,笑着问道。
“国姓爷用兵如神,末将哪里能看出什么不对来,就是看到城墙上清军众多,各类防守器械也十分齐全,担心将士们损伤太重。”窦名望反应极快,随口便编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
“尚可喜守城还是很有一套的,而广州城依山傍水,本来就易守难攻,损失在所难免。”郑成功看了看城头上的清军,点了点头:“咱们此番主要是练一练那些义军的胆气,也是试探一下广州城的虚实,下次再来围城的时候,便能游刃有余,给清军出乎预料的一击了。”
“国姓爷所言极是,是末将多虑了。”窦名望此番只是来观战的,并不用上阵,又在胡思乱想,现在被逮了个正着,自然打着哈哈。
郑成功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随即扭头看向了正在推进的大军,观察着自己练兵的最新成果。
在郑清两军轰隆隆的火炮对射中,那些义军组成的攻城部队义军很快推着盾车,尖头木驴,壕桥车,云梯车推进到了距离护城河不足一里的地方,城头上的清军火炮威力巨大,不少盾车和攻城器械在推进的途中被击碎,士兵很快就损伤了上百人。
不过,这些来自潮惠各地的义军经过训练之后,已经分不出区别,所有人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基本的阵型和纪律在真实的战场上也保持得很好,清军的火炮轰击虽然猛烈,但他们丝毫没有溃散的迹象,只是因为缺乏经验,应对上太过急促和生疏。
郑军的火炮也给予了城头上的清军猛烈的还击,城墙上不断有土花炸开,被炮弹击碎的砖石哗啦啦掉进护城河之中,黄色的烟尘不断冒起,很快就和炮台上弥漫开来的白色硝烟混在了一起。广州城东面城墙被笼罩在了浓重的烟雾之中。
攻城持续了三个多时辰,双方的火炮对射在其中占了一半的时间,郑军最终有少部分兵马攻过了护城河,但旋即遭到了墙头上猛烈的火器打击。这里虽然不再有火炮的威胁,但尚可喜大军的火枪威力也不小。
第一天总结了攻城的经验之后,郑军连夜改进了用于防御的盾车,使其能够更好的抵挡城头上的清军火炮,以减少大军的伤亡。而原本就没打算认真攻城的郑军各部第二日也变得机灵起来,那些义军组成的攻城部队有了第一天的经验之后,伤亡大大减少,但声势却愈发浩大。
到了第四日,郑军甚至还一度将两辆加固加厚的尖头木驴推进到了城墙之下,原本想要挖城墙,埋炸药的,但尚可喜早有准备,郑军最终只能放弃了这一计划,又将兵马撤了回来,但一番折腾下来,消耗了清军的大量火炮弹药。
经过了数日的实战磨练之后,攻城的各部义军都有了肉眼可见的变化。不过,只有短短一个月的训练,他们距离真正的野战精锐,还有着难以逾越的距离。但这些变化看在窦名望的眼中,却已经足够让他感到惊讶。
与此同时,这些关于郑军练兵和军队体系的信息,也变成了一封密信,递交到了李定国的大帐之中。但这两支军队的财政体系和民政能力完全不能相提并论,这封密信对于李定国来说,作用并不会太大。
而郑成功和李定国也终于在攻城的第七日,收到了北面哨骑传回来的消息,粤北的清军终于有了动静,他们期待已久的“打援”,终于有了眉目。
从攻城开始的第三日,郑成功和李定国都同时放松了哨骑的封锁,使得尚可喜可以向韶州,南雄告急。清廷从河南抽调来的援军,在尚可喜的连番催促之下,迫不得已开始了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