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你。”
千夜点点头,毕竟这以后都不知道还能不能相见,最后送一下也算是一个圆满。
“沈安哥哥!”
不用回头看,这声音以及这嗲嗲的叫法,一定是摇桑这个粘人精。
摇桑跑过来,满脸笑意,猛地想要扑进沈安的怀里。
结果以她的速度哪是沈安的对手,沈安一把按住她的额头禁止她肆无忌惮地扑过来。
她不满地在空中倒腾着自己的小胳膊,这种身高差距导致她无论怎么挣扎都够不到沈安。
忽然她斜眼看到一旁看热闹的千夜,叫道:“烦人精,你怎么还不走啊!”
之前赶在她前面救沈安哥哥的事她还没有算账呢!
“看完你们家热闹再走,现在就差你了。”
“你什么意思啊?”
她有什么热闹可看?就算自己真的做错什么,父王也绝对不会用牛皮鞭对付自己。
千夜叉着腰笑盈盈的,“继续倒腾,我看你这个小矮子什么时候能抱到沈安。”
“什么!你说谁是矮子!”
摇桑个子小但是性格却是妥妥的沙国勇士,彪悍得很,她转头扑向千夜想打个你死我活。
见状,千夜趁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向反方向一扭,顿时疼得摇桑哇哇乱叫。
“我说你又怎么样?小矮子!”
反正自己再也不会回来了,临走时解解平时的窝囊气怎么了?
她又没想真的拧断她的手腕。
“疼疼疼!”摇桑想动却又不敢,只要她一挣扎手腕肯定会更痛,“放手啊!你这个狼崽子!”
“就算被拧成这样还是这么牙尖嘴利啊,虽然我看不上你,但是论胆子你可比拉马瓦强啊。”
“少把我和那种窝囊废比在一块!我可是以后沙国最强大的勇士,沈安哥哥的王妃!”
“呦。”千夜笑着看着沈安,一副吃瓜的表情,“这就嫁完了。”
沈安皱着眉,“摇桑,刚才你也听到了我不是父王捡回来的义子,我是他的亲生儿子,就是你血脉上的哥哥,我们之间之前没有可能,之后更不会有。”
“摇桑又不在乎!无论沈安哥哥是我的同父异母的哥哥还是我同父同母的亲哥哥,在摇桑眼中早就把沈安哥哥当做自己的夫君了!”
沈安叹了一口很是无奈,“千千,我们走吧。”
千夜顺手推开摇桑的手腕离开,她当然知道这个丫头还会跟着沈安过来,警告道:“再跟来我就捏碎你骨头。”
果然千夜的性格他们都是有目共睹的,同一样的武力,相对于沈安的隐忍,默不作声,千夜是真的会报复,还是有仇立刻报的那种,毕竟她曾说过,有仇不报,留着干嘛?下崽儿?
千夜一出殿,就看到一队身穿沙黄色战服的急行军正在等自己,这次她是真的要离开这里了,只不过她从未想到,最后离开这里的自己是快乐的。
沈安看着她上马,脸上竟然漏出了千夜从未见过的表情。
她愣了愣,笑道:“怎么了,舍不得唯一一个不讨厌的妹妹了?”
沈安皱着眉语气听起来依旧很冷淡,“照顾好自己。”
千夜笑了笑,对于照顾自己这件事她一直自信满满。
她的确是人质不假,但是人质是人质,送死是送死,也不能一概而论。
“知道了。”
原来她怎么没觉得沈安有这么关心自己啊。
“我们说好,等我,哥哥一定会接你回家。”
看着沈安无比认真的表情,这是她几乎没有感受过的关心,曾经这种关爱或许在吉拉丽的口中听过,可是她也分不清那究竟是她说给自己的,还是她儿子的。而今天,她能清楚地感受到,沈安是说给自己的。
千夜鼻子一酸,不禁抱怨自己究竟是什么命啊,明明和沈安做了二十多年的兄妹,为什么今天才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关心呢?如今要离开了,她马上又要失去这份迟到的亲情了。
她忍着泪,仰起头装作平时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行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啰嗦啊。我们都照顾好自己,你也别以为自己是沙王真正的儿子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可能还不如从前呢!我还是那句话啊,我可不想在祁朝听到你英年早逝的消息!”
“不会的。”
“那就行。”千夜拉起缰绳,“我走了。”
“保重,千千。”
“嗯。”
千夜夹紧马肚,到最后尽管和沈安说了这么多却还是不敢直视他。
从前她以为沈安性格冷漠,对自己也只是不讨厌而已 ,而她平时比较开朗活泼,她们这样的人最怕遇到沈安这样冷酷的人了,不管怎么没话找话都激不起人家和你说话的欲望。
久而久之,两人就这样,哪怕遇见话也越来越少。
只不过每一次的沙猎中,身为第一名的沈安总会和万年第二的自己说一句“恭喜”。
路上千夜回想着自己和沈安曾经发生过的事,说过的话,或许他们之间的感情从来都没有变过,变得只不过是沈安的性格,和自己的怯懦。
大概走了七日,看着从沙漠到绿洲,从荒凉道繁华盛景,他们终于从茫茫的大漠中出来,找出一带阴凉之处休息。
千夜看着身边一个个都快体力不支的急行军实在有点想笑就算他们把自己送到祁朝,自己还能好好地回去了吗?
“公主。”是这次急行军军将,沙国第一大骑士卓西·巴平朗。
千夜接过他递上来的水壶,客气道:“此番需要你来亲自送我,还真是麻烦你了。”
“是在下职责所在。”
是啊,毕竟人质互换这件事是何等的大事,就算是为了威胁对方,也为了虎视眈眈的北方游牧族,边拓罗和祁皇也会对他们的安危万分重视。
千夜看着自己一身轻盈的装束,自己从小习武。
因为在大漠生活,还是迦漠珂罕族的义女,所以不比寻常女子,身子骨硬朗得很,可是她走时曾听说祁朝的女子各个都是娇生惯养的,一副娇滴滴柔弱温婉的模样,虽然她没见过,更不知什么样子才算是温婉的样子,就连最会撒娇的摇桑也是个暴脾气,摊到这么一家子人,这公主还不知道今后会如何。
“公主……”
“嗯?”
巴平朗垂下眼似乎有点紧张,“公主,您去祁朝要多保重。”
此言一出千夜终于知道他为何不敢正眼看自己了,毕竟让一个常年征战,只知道打仗、习武、互相切磋、培养新的沙幽客兵的大骑士来讲,这种带有温情的话的确有些难以开口。
千夜大方地一笑,抬手拍了拍巴平朗的后背,道:“没事,你和我在沙猎上交锋多次,除了遇到沈安何时见我吃过败仗?祁军可是听到你的名字都会心惊胆战的主,我会怕他们?”
不过巴平朗和自己的交际的确不多,身为沙漠除王室的第一勇士,自己身为不去战场的女子也确实没有什么交际的必要。只不过她感动的是,如今当自己真的要离开了才发现,原本独身一人的自己,还是有人不讨厌自己的。
“公主,质子的生活不比战场,您面对的是全部的祁人,而沙国只有您自己。”
“害。”这种事她怎么不知道啊,“你以为我是你们的小公主摇桑啊,被大家宠惯了忽然面前全是敌人会很无助?”
巴平朗沉默,其实对于千夜公主在他们军中的印象并不差,就像之前并不知道沈安王子就是王上的亲生儿子一样,沙国人只讲究以武服人。
“对了。”千夜思索了一下,“我们是不是再走一两日就能和祁人汇合了。”
巴平朗缓过神,点点头:“是。到时公主就会和祁朝的二公主祁楚菱做交换,我们就……启程回去了。”
“好。”千夜放下水壶,跨步上马,“下次,给我酒壶。”
巴平朗愣了愣,在他眼中,沙国的王子公主,亲王贵族的子女中不乏出现热爱习武之人,可像是千夜公主这般,哪怕自己生活的环境再怎么孤独无助,不受喜爱,都还是会保持自己的初心,还是会对旁人笑,还是会开朗地活着,会和他们展现自己最坚强的一面的人他没有见过。
当她作为质子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明白,她不会再回来了,二十多年,她被迦漠珂罕王室冷落,现在又把她当做一颗弃子,亲手把她推进火坑,为了那个从未爱过她的地方牺牲,埋葬。
“走吧,赶紧完事,赶紧交差。”
千夜的笑容明亮又锋利,像一根刺,轻轻地扎着自己的心。
巴平朗号令全军启程,只要再坚持一到两日就可以到达与祁朝约定好的地点。
到时候她无趣的人生会不会有一个新的意义呢?
入夜,林中静谧得让人奇怪,千夜对巴平朗使了眼色,如今两国因为北方游牧族的事才选择停战,以交换质子的方式保证对方不会轻易进犯。
但对于北方游牧族,他们等沙祁两国两败俱伤的机会已经很久了。至于质子,他们真的甘心就这么打扰他们原本等了很久的计划吗?
巴平朗加紧马肚,跟上千夜,与她的宝马并行,“公主。”
千夜点点头,她可不想就这么死在这个不明不白的荒郊野岭,她支起耳朵,仔细地听各方传来的声音。这静到让人觉得阴森,埋伏能做到这么好,似乎不太像那个风风火火的游牧族能干出的事。
众人把心提到嗓子,直到日出的光芒从地面渐渐爬起才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不要放松!白日里也不保证不会有歹人的埋伏!”巴平朗的一声怒吼让后面有些疲惫的沙兵清醒了不少。
“你不要总是这么紧张嘛,看把他们吓得。”
白日里视野要比夜晚强得多,除非他们埋伏的地方与自己距离极近,不然很难会伤到自己。况且,从昨夜,千夜就和巴平朗商议,临时对路线稍作改变,但是要保证最后依旧可以准时与祁军汇合。
临时做的改变没人知道,若是真的还被游牧族埋伏,那自己岂不是又在无形中给边拓罗立了大功,至少证明,他十分重视的沙国急行军里面有游牧族的奸细。
虽然她并不希望自己会给他们立什么功。
“公主。”
顺着巴平朗的方向望去,不远处隐约地看到有军营驻扎。看起来他们算是成功一半了。
在安全距离之外,巴平朗抬手示意全军原地待命,派出使者去探一下,前方究竟是不是来交换质子的祁军。
千夜不讨厌这种谨慎的做法,但是他总觉得这不太像沙国人做的事。以她对他们的了解,沙漠族和游牧族一样,奔放惯了,不应该直接一甩鞭子骑马提刀冲到跟前嘛。
“报!”小兵回禀,“正是祁人。”
巴平朗目视前方,与平时和自己说话相比,瞬间气场拔了几度,“全军听令,与祁人汇合!”
“是!”一声震天的怒吼声瞬间树林里的鸟四散惊飞。
千夜驾马想要向之前那样走在前面,却被巴平朗拦住,让她走在自己的后面,以免祁人有诈。
三十年中,两军交锋无数,就连双方原本领军的将领也从少年变成了老将,从父亲变成了儿子。
如今谁又能想到,平日里互相恨得牙痒痒的沙祁居然有一日为了不被渔翁得利而选择用交换人质的方式暂时和解。
“卓西·巴平朗,沙国第一大骑士,好久不见。”
千夜微微皱眉,那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从语气中明显地有挑衅的意味,这还真是让人怀疑双方的诚意。
祁军驻扎在树林之中,巴平朗也不知来着究竟是谁,只不过这声音的确有些熟悉。
众人盯着树林等待那人现身,每个人都绷紧神经,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马蹄声渐近,一匹黑色的骏马率先走出树林,澄明的阳光打在领军将领的脸上,他年纪看上去大概三十,右脸颧骨上一道陈旧的刀疤醒目又狰狞。
巴平朗沉声,“张守林。”
张守林微微一笑,但是这笑容并不是和善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