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帘子在青砚手中快放下时,他不小心瞥见身着男装,却面颊绯红的唐婉。
娘娘此时一脸天真无辜似的,与安家小绮真的很像。
至少,相像九分。
难怪皇上一闲下,就必然往汐月宫跑。
谢昀亭回身,牵住唐婉的手。
下车后,在暗巷尽头转身一跃,又落入早先来过的院中。
假装弯背的侍卫林崇,闻声立刻走过来。
见是皇上,便一言不发把人往里领。
如同上次一样,打开地下的机关。
再次来到这,唐婉依旧感叹赵正岚的神工妙手。
能让藏在地下的人看到阳光,实在是太难能可贵了。
心怀忐忑往屋中走去。
见姜太医依旧如上次一样,不停在给床上的病患揉搓着皮肉。
唐婉慢慢把头探进去,正好被倚坐在床上看书的萧北瞧见。
他的目光忽然激动起来,口齿模糊呜呜两声。
最后极其不清地喊出“少主”。
唐婉目中涌出光点,如同再见亲人般握住他的手,激动道,“萧叔。”
他好像,恢复了许多。
脸上不光生出些肉,面颊也有了润色。
萧北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指了指自己的嘴,示意暂时还不能说话。
就算不能说话也无所谓。
能看着当年军中的人,完好无损的活着,就让少女很是欣慰了。
谢昀亭缓步跟了进来,立在她身后一言不发。
以前担心他醒不过来,后来担心他恢复不好。
如今看来,这些担心都是多余的。
就不用担心他不会说话了。
萧将军意志坚强,必然能渡过难关,重获当年风范。
可此时的萧北,依然不满足握着少女的手。
抬手冲向谢昀亭。
唐婉疑惑回头,见狗皇帝迟疑一瞬,也把手递了过去。
谁知,萧北又一次,把他们两个人的手交叠。
开心一笑后,皱了半天眉,隐约说出来“一起”。
二人同时一愣。
若说上次是萧北意识不清所为。
这次恐怕就是,害怕他当时意识不清,这次重新表达清楚了。
而他虽为安奉芝副将,却也没有资格安排将军的女儿和皇上的终身。
除非……
谢昀亭与唐婉短暂对视。
心中都在想一种可能。
难不成,安奉芝当年在军中,就已对他表露过此意?
与谢昀亭眸中一炙不同,少女脸颊顿时泛红。
而萧北,像是看透了他们之间的情意,嘴唇泛起笑意,最终拍了拍他们叠在一起的手。
回去的路上,二人陷入了安静。
谢昀亭只是偶尔拨弄两下,握在手心里的手指。
与当年相关的人,活下来的实在是太少。
要说,还有一个人还与当年相关。
如今正活得好好的。
算起来,也不能说是敌人。
谢昀亭忽然想到,自中秋后就一直被困京城的任思学。
那家伙现在,快生不如死了吧。
刘娴中秋后就下了令,任将军多年守边辛苦,耽误至今未有家室。
令其在京中与未婚妻多加往来。
成婚后再回军中。
谢昀亭知道他被吴家小姐纠缠许久。
也知道他一心领兵,全无儿女情长之心。
还是吴家小姐太矫揉造作,掐尖任性。
让他连将就一下,都不想将就。
听到太后间接逼婚的口谕,谢昀亭早就想见他一见。
不知是对已反目成仇的旧友关心,还是想看他笑话,报那日他行宫轻薄行径。
头段因为杂事太多,也无心瞧他那张刁钻搞怪的脸。
如今刑部入手,萧北又即将康复。
忽觉心情好了不少。
于是,他用指腹用力搓了搓唐婉的手心。
极戏谑地笑道,“今日带你去串门吧。”
串门?
这个词。
她还是头回在狗皇帝嘴里听见。
听起来,像是平民百姓间的家常来往。
忽然觉得好笑似的,感兴趣起来,“去哪?”
“骁毅伯府。”
“哪?”
唐婉一惊,以为自己耳朵走神了。
骁毅伯府,不就是那个讨人厌的傻将军,任思学的家么。
狗皇帝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还是今天风大吹着脑袋了。
好端端的,跑那去干什么。
况且,那人搞不懂状况,还迷之自信。
以为告诉了她一桩惊天秘密,没挑拨成她和狗皇帝的关系,还让她呕了心血。
若不是上次为了查鸿宾楼的事,她这辈子都不想看见他。
谢昀亭看出她眼中的厌恶,依然不慌不忙道,
“去骁毅伯府,看看任思学。”
唐婉见他又重说一遍,秀眉快拧成麻花了。
“自从我在乾阳宫被刘娴下药后,那家伙三天两头要来见我。
各种原因所使,实在不好在宫中见他。
今日刚好出来,不如去瞧瞧,他到底要干嘛。”
谢昀亭声音极其温润,像是在哄心上人的俊俏郎君。
时不时还把目光落在少女面颊上,注视许久。
唐婉见他好言相商,反倒不好拒绝。
不耐嘴唇一嘟,却是恶言恶语,
“听说你们小时候是挚友,还真是人以群分。”
下一句便是:都是那么讨人厌烦。
可看着狗皇帝那张好看的脸,那半句竟然没说出来。
谢昀亭听她提到小时候。
心中顿时感慨万千。
他小时候确是想过,与任思学做一辈子挚友。
还想过非关海军营里那个俏皮女孩不娶。
然后与她踏遍山河,偶尔去任家镇守的西陲边境,看长河落日。
却因为那场冤案,不光害得那女孩不能以真实身份示人。
他与任思学也变得相互猜忌,再不像当年模样。
马车已掉头奔向骁毅伯府。
小时候常去的地方,即便如今还能到达,心境也不似从前了吧。
如今的骁毅伯府,人口萧条到,就剩任思学母子。
旁支和堂亲,也几乎都藏在战场上。
说任家忠烈满门,那都是谦虚,根本算不上夸赞。
谢昀亭带着唐婉下车,还未来得及叩门,便被门口的小厮认出来。
见皇上微服过来,也没敢行大礼,只是合手深深一揖,转身进门禀报。
一瞧门是开着的,谢昀亭也没等在原地。
直接领着唐婉,跟在小厮后边进了内院。
少女微微抬头,不想狗皇帝对这里竟然极其熟悉。
后来索性绕过小厮,直接抄了近路。
待到拐进任思学房门口。
只听里边的人,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没好气的胡说八道,
“大梦谁先觉,反正不是我。
有放我在家做梦的时间,都不知道在沙场征战多少回了。
好人谁睡觉啊,那都是囚犯干的事。
我的葡萄美酒夜光杯,你到底在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