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们愣了一愣,立刻点头去办。
以往觉得老爷暴跳如雷的时候最可怕。
如今看来,万念俱灰的时候,简直瘆人。
连夜送全家人出城,还一副破釜沉舟的样子。
老爷方才,到底是见到什么了。
若说见到鬼,那应该跟少爷一个状况。
满城疯跑着说瞎话才对。
如今他慈父般,死死抱着小姐。
又像交代后事似的,安排了一大堆有的没的。
一会不见的功夫到底怎么了呢。
待他们刚要走远,又听许晋在身后沉声道,
“找最妥当的人还有郎中,一会拿着我的手书,护送小姐回老家。
带着我仓库里上金锁的檀木盒一起。”
几个人闻言,又相互瞧了一眼。
小姐这体格,要是颠簸几日,哪还能保住命。
让她也走,只能说明许家在京中地位,岌岌可危了吧。
可是,没见官兵没来圣旨,没抄家没拿人的,老爷未雨绸缪的有些早啊。
而且,头段最阴暗的时候都过去了,太后又才出来主持大局。
许家的状况只会越来越好才对。
几个人越想越糊涂,有人动了的路上杀主敛财的心,也咽到了肚子里。
许大人这么多年,执掌一部屹立不倒。
哪是那么轻易就能出事的。
要出事早出事了。
没准是小姐快不行了,想去老家住住而已。
又或许,是小大人传了什么不好的消息,老爷向来行事谨慎,提前安排了。
总之,还是别操那么多心。
按照吩咐好好干活,其余的都不是分内之事。
许晋失魂落魄在街上走着。
从眼神里,他大概就能猜到这些人频算的是什么。
想美事呢?
派出去办事的,可都是有家小的。
家人留在许府,他们跑出去。
真敢劫财害主,也得有那个本事。
这些年,他还暗中养了不少死忠鹰犬。
路上要真有人动歹心,保证连全尸都不会给他们留。
他那檀木盒子里,放的可是遍布全国的大量庄园、地契、田产、铺面。
那些奴才,根本没那么多福消受。
想到这,许晋嘴角露出晦暗不明的笑。
如同哄小婴儿般,边走边轻轻拍着女儿,
“意儿睡吧,有爹爹在。你还记不记得小的时候,你向来都比你哥哥聪明。
他十遍都背不下来的东西,你过目就不会忘记。
别人都说,女娃再聪明,也终究是人家的。
所以,那时爹爹就立誓,一定要给你招个你喜欢的上门女婿……”
……
翌日。
皇宫里张灯结彩,搭了好高的戏台。
宫人们在宫宴大殿里里外外忙忙碌碌。
生怕哪个环节出错,受了柳良人责罚。
全宫里现在都知道,那柳良人是个人物。
太后被困云栖宫的时候,她恨不得门都不出,生怕惹到以前有过节的人,得个没脸。
如今,太后不光出来了,皇上还替她准备了盛大寿宴。
操办寿宴这件事,自然要落到柳良人的头上。
一看自己又有人护着了,还被委以重任。
柳如颜安生许久后,忽然支棱起来。
所有安排不光要奢华排场,还要高大显眼。
就比如这戏台搭得,恨不得站在宫门口都能看见。
也不知道太后的脖子,能不能受得了。
况且,有个事她也没搞清楚。
刘娴向来以雅趣自居,喜欢让人恭赞年轻,酷爱钟鼓丝弦,盛大歌舞。
听戏这种老太太才爱的东西,她就算喜欢也不能表露出来。
与上次掌权不同的是,柳如颜对唐婉的态度转变极快。
毕竟,如今皇上是醒着的,她的所作所为都是给皇上看的。
皇上依然宠爱贵妃,她就要对贵妃笑脸相迎。
即便大家都知道,这些都是面子上的活。
刘娴盛装打扮,如往常任何一次宫宴一样。
端坐在高位上,完全看不出头些时日被禁。
宽头阔脸的刘辅仁,虽然留着文人的长须,看起来也很不伦不类。
可言语间透出的老辣沉稳,却是官场浸泡多年练成的。
他向刘娴贺寿的三言两语,先说太后多年居功甚伟,又说如今太平盛世不易,提及史书不仁不孝的悖例,最终总结应以忠孝为先,让太后享天年之养。
此言一出,刘党自然拍手叫好。
剩下未作回应的,肯定就是李琰的亲信后生。
还有另外一个,便是秦敬。
唐婉有些不自然,向那个略熟悉的身影望去。
朝臣面前他又恢复了平日模样。
还极为恭敬与太后说些贺寿的吉利话。
那日云栖宫的人,仿佛与他毫无关系。
即便知道是他的所作所为,也很难将思绪牵连到一起。
此人能在二党相争中独善其身,不单单是与太后复杂的关系。
想必是,李琰的党羽们,都收了他的重金,落下了把柄。
所以,当年他还与安奉芝交好,并不是什么蓄谋也不是意外。
只是他广泛撒网,设法恩惠每一个人。
只不过,安奉芝不爱钱财,他也并未投其所好而已。
如今还好的是,他和刘娴的儿子,在贪功的时候已经死了。
直接终止了他们胡作非为的限度。
想到这,唐婉暗自嘲笑自己。
当初进宫的时候,她还想过与刘娴一起,设法报复谢昀亭。
还为她中年丧子,有一瞬的悲哀。
太后如她儿子一样,这些年贤名在外。
就连一向洞察世事的文先生,都觉得可以先依附太后。
民间除了许谦安当时的疯话,完全没有关于刘娴的负面流言。
看来,只要撒出去足够的钱,就能封上那些乱动的唇舌。
可是,就算秦敬是经商奇才,私下又有许多生财之道。
能喂饱满朝权臣,怎么算钱都不太够。
正想着,秦敬的视线似无意间瞥过来。
唐婉一愣,尽量似往常目光放空,投之一笑。
但愿他没发现自己的异样吧。
毕竟,知晓她身份的这颗雷,哪天要是真炸了,所波及的范围一定不小。
目前他还保守着这个秘密,应该是企图对狗皇帝不轨吧。
想到这,唐婉看了眼谢昀亭此时清冷矜贵的面容。
经过几次联手,还有反复的试探验证。
他好像并非以往所想,罪大恶极。
而这些时日,亦对她百般纵容照拂。
平时往来间,尽是温柔相待。
已经想不出什么理由,能让她再动手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