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娴的下巴,像是被他捏得很痛。
被束缚的不适感,再加上言语间羞辱。
让她眼泪蹙蹙下落,还缓缓摇头。
即便年近半百,依然楚楚可怜。
她咬着牙,最终艰难哭诉,
“秦郎,我当初只想与你一生一世,做个玢州商妇。
是你,非想方设法,让我入宫夺权。
还说等璟儿登基,你我再如当初,好好做对恩爱夫妻。
都怪我当时年少幼稚,竟把你的话信以为真。”
秦敬闻言一愣。
随后捏在她脖子上的手指,又加重了几分,
“这些年,我想尽办法筹钱为你铺路,想尽办法结交朝中势力。
都是为了让璟儿,名正言顺的,万众瞩目一统天下。
而如今,你已权倾朝野多年,你那在玢州开赌场的哥哥,已位极人臣。
璟儿呢?他在冰冷的棺椁里躺着呢,到后来入的还是谢家的陵。
我呢?到头来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他边说,边使劲摇晃刘娴的脖子。
让她的眼睛逐渐外凸,嘴唇不自觉张开。
直到他心中的气撒完,才松开手把人往床边一丢。
刘娴狂吸了几口气后,眼泪如山洪般往下流,
“你知道这些年我怎么过的么?”
她一想到宫中日子,脸颊鼻尖和下巴,同时被泪水浸没,
“当年是赵文菁的恻隐之心,我才得了入宫的机会。
先帝除了她,从未正眼看过其他人。对于让他想起不堪往事的我,更是从不顾及。
即便后来,你买通前朝后宫,对皇上与朝臣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
让我得了后位,璟儿也名正言顺成了嫡子。
可我无论到哪都是一个,尴尬且多余的人。
每当看到他人夫妻恩爱,便想起若不进宫,只与你一起在玢州做个普通人多好。
可是,一切都晚了,我只能不停的往上爬,带着你的期望往上爬。
而宫里每个黑夜,都那么静又那么长,会把人熬得发疯。
是你,是你一步一步把我推到这条路上,从没问过我愿意不愿意。
也从没觉得,这么做对我而言多不公平。”
秦敬听了她的话,眼睛瞪得溜圆,极其不理解地,缓身坐到地上与她对视,
“天下的人,哪一个如娴儿啊,凌驾皇帝之上,一呼百应。
这等委屈和不公平,还没人受得起。
人呐,总是有这些之后,就想要那些。
娴儿你是有了天下,就向往起小家小户儿女情长来了。”
他忽然又露出亲和的笑,抬手拍了拍刘娴的肩膀,
“当初,我流落玢州,食不果腹的时候,总想着哪天能吃饱,就万事大吉。
后来遇到了你,就开始想着,若得此娇人为妻,死了也都值了。
可再后来,一切都变得无法控制。
不过啊,我倒是看透了一点,感情用事最不明智。
只有手里有权势,才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这一点,你不必与我再争长短,就像当年我一穷二白时,你那势利眼的老爹,就算任你寻短见,也不让嫁给我。
而后来,他恨不得一天来我府上三回,生怕我反悔。”
他眼中,透着对过往的鄙视厌恶,还有对未来不尽人意的难以释怀。
最终,脸上露出极其邪恶的笑,越笑越夸张,
“皇帝羔子毁我钟玄寺,还好我提前把人都弄出来了。
他以为,烧了就什么都没了。我想让他看看,这么想到底有多愚蠢。”
刘娴缓缓立直身子,眼神期待中还有些害怕,
“你想,干什么?”
秦敬爽朗大笑,宽大的手掌,落在刘娴的面颊上,
“信仰争斗而已。
自立国以来,就抑佛重道,许多寺庙都坚持不下去解散了。
僧人向来怨声载道,却不敢妄言。
如今钟玄寺被烧了,还是被当今皇上烧的。
这事要是传出去,全国的和尚必然会举国闹事,到时候姓谢的就有得忙喽。”
唐婉闻言一惊。
果然有人有目的操控钟玄寺,而这个人就是秦敬。
里边那些和尚,向来与京中贵妇联系甚密。
若是煽动些言论,迅速扩散出去并不难。
那日在翠江阁见的那几个妖僧,应该是借了地方,与相好的妇人见面。
青楼妓馆,本就做的是不入流的生意。
只要有钱拿,也不在意他们借着地方,做些什么勾当。
而这些和尚们,还感激秦敬是全寺恩人呢吧。
毕竟,没人知道住持私贪下多少资产,更没人知道这些资产,最终都会被豪夺。
刘娴缓缓抬眸,像是认同了他的想法。
又有些担心的嘱咐道,
“如此,你巧夺住持钱财的事,会不会被发现。”
秦敬一脸无所谓,朗声笑道,
“那些朝中大员,搜刮民脂民膏,又把这些钱丢给喜欢的女人去管。
可他们那些女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拿着这些钱,去钟玄寺一掷千金的寻欢。
而这些所谓的香火钱,又被掌事的和尚吞下大头,指缝里流出来的那点,就够让其他人衣食无忧。
我只是,把这些官员的钱,重新拿到手里,再拼命撒出去。
让他们,拿回自己的钱,又乐得替我办事。
娴儿不觉得,看他们上演这些闹剧,很是有趣么?”
唐婉抬眸,与谢昀亭对视。
这老贼,虽然可恶至极,却把人性丑陋剖析得淋漓尽致。
可让人搞不懂的是,他明明可以挑明她安小绮的身份,制造出混乱。
却对这件事只字未提。
如此看来,只有一种可能。
就是这个筹码,可以让他谋划一件更大,对他更有利的事。
这件事,是什么呢?
房顶的二人,再一次对视。
各自都陷入沉思。
刘娴闻言,缓缓叹了口气。
眼中带了点点泪光,语重心长道,
“秦郎,这些年一晃而过,你我也都老了。
你能不能别再怨恨我,咱们好好过几年安生日子。”
秦敬闻言,眉毛舒展开来,像是认同了她的话,有些弯的背,最终靠在床边,
“娴儿所言甚是,如今局面越来越不安生了。
你放心,我会设法为你筹划,把眼前障碍全都扫清,让你过上好日子。”
他边说,边拦住她的肩膀,
“下月便是娴儿生辰,我送娴儿份大礼,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