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琰双手接过盖着红印的纸。
有些松散的极薄眼睑,微微垂下来。
清瘦的下巴上的胡须动了动。
纸上虽字迹有些潦草,却是白纸黑字,更是太后的亲笔。
他这些时日想尽办法,都没能让太后妥协的事。
如今皇上大病初愈,来云栖宫一趟,直接就办到了?
虽然他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情况下,能让太后的字写得这么潦草。
好像,还有些颤抖。
本想再进去说许晋父子的事呢。
可皇上现在,站在宫门口,完全没有再放他们进去的意思。
还有里边的和尚,按起初约定的时辰,法事应该结束了才对。
这会怎么还席地而坐,边念经边敲木鱼。
更离谱的是,皇上的两个贴身侍卫,扛着个巨大的物件,从太后宫里出来。
看起来,不像搬运陈设,更不像太后赏赐。
以李琰这些年见的世面,断定此时云栖宫里绝对不简单。
立刻拱手行礼,向皇上告辞。
其他人见恩师已表去意,也跟着躬身告退。
被观尘和青砚扛着的和尚,听见外边有许多人,吓得一动不敢动。
生怕被发现,节外生枝。
待到朝臣远去,观尘终于忍不住问道,
“皇上,这玩意抬哪去?”
谢昀亭捏了捏额头,
“许尚书的儿子关在哪了?”
“宗人府后边的小牢里。”观尘一脸懵。
把许谦安关在宗人府,那是太后怕放在别处,他再胡说点新鲜的被人听去。
所以,除了萧北之外,他可是第二个享受宗人府监牢的人。
可是这和尚……
也能往宗人府里放?
“把他跟许谦安关在一起,找几个可靠的人看着。”
果然!
皇上真要把这和尚往宗人府里放。
总不能是因为,他跟太后多了层关系,就有了这个资格吧。
皇上装睡醒来后,想法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此时,和尚的脑袋也迅速在转。
许谦安是谁?
男的女的?
相貌如何?
环肥还是燕瘦?
年方几何啊?
一路上还没等他想明白,就被抬进宗人府大牢。
这两代,皇家子嗣萧条,也没人犯案。
这里几乎也算是闲置了。
而里边那几间小牢,应是刘娴后建的。
也不知道除了萧北,还关押过谁。
许谦安被关在最里边那间。
估摸着是刘娴害怕他喊出点什么疯话,被别人听见。
外边守着的狱卒们,见皇上来了,都吓了一跳。
自萧北被劫走后,这几间密牢便被发现。
如今这里只关着个疯子,皇上跑着来干嘛。
再往后看,侍卫大人还扛着个红彤彤的东西,看着格外喜庆。
总不会是给小许大人送礼来了吧。
这两天,小许大人提到最多的人就是皇上。
说自己所作所为,都是皇上安排的。
并且对皇上的信誉做出充分肯定。
说许尚书的心都被狗吃了,照皇上的方法做,就立马长出来了。
说得有鼻子有眼。
要不是他们意志坚定,没准还真信了。
狱卒们朝皇上行过礼后,一脸不解,却也不敢多问。
“把门打开。”谢昀亭面无表情,声音依然温润。
“这,太后吩咐过,不让任何人接近小许大人。”狱卒战战兢兢,低头回话。
“太后身体不适,许多事不便操劳过问。”谢昀亭眸色空灵,不容质疑。
狱卒捻起腰间钥匙,哆哆嗦嗦打开牢门上的锁链。
窝在一角养神的许谦安,听见哗哗啦啦的声音,抬头看过来。
见身着绣龙黑袍的男子立在面前。
表情清冷如玉,神色依旧温和。
与那日坐在血瀑前妖魅的红衣男子,虽是一个人,气质却完全不同。
这两天在大牢里,日子过得实在是不如意啊。
阴暗潮冷就不说了,还有各种从未见过的虫子往身上爬。
以往出门喝酒听曲,无论说个什么话,都有人叫好附和。
在这,他说到口干舌燥,门口那几个混蛋,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明明他说的话,是皇上授意的。
怎么能遭到如此轻视。
看,皇上来了吧,来放他出去了。
他面露大喜,哈哈笑着直接扑了过来,双手扒着木头,
“皇上,皇上你终于来了。
你说的臣全都做到了,父亲的心也都长出来了。
我什么时候能出去啊,这太冷了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谢昀亭对他置若罔闻。
待门锁完全打开,观尘和青砚把红色的被卷往地上一扔,示意狱卒再把门锁上。
许谦安完全看不懂状况,脸上的笑容也消失殆尽,
“皇,皇上……”
见门已锁好,青砚抢走狱卒手中的钥匙,冷声道,
“这里换人当差了,一会就来交接。”
这下,不光许谦安一头雾水。
狱卒们也都懵了。
他们在这快十年了,还都是太后亲自选的人。
怎么说换就换了。
见皇上的身影,在眼前逐渐消失。
许谦安心中燃起的希望,又见重新破灭。
他在这度日如年的,还要待多久啊。
不光父亲不来救他,连皇上现在都不理他了。
不是君无戏言嘛。
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许谦安满眼迷茫,缓缓坐下身去。
刚好,坐在被卷的一头。
本就呼吸困难的和尚,鼻子和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压住,差点没憋死。
只能原地打了个滚,挣脱脸上的束缚。
身下的支撑没了,许谦安直接仰在地上。
爬起半个身子,见巨大的被卷活了,吓得蹦起来。
外边的狱卒们惊奇之余,定睛一看才觉着,这被子里卷的,应该是个人。
可是,还有谁能被关在宗人府里。
还得用被裹着,非要送到一个疯子旁边。
地上的红卷越滚越快,越滚越夸张,最终露出一颗光亮的脑袋。
众人瞬间被吓了一跳。
许谦安直接四肢都贴在墙上,生怕跑出来什么怪物。
忽然,两条花白健壮的胳膊,从被子里伸出来。
再往后……
许谦安不忍直视眼前的赤身裸体,直接把手挡在眼前。
狱卒们胆子大些,直视了从被子里爬出来的和尚。
本朝虽然崇道抑佛,和尚也不至于穷得连件衣裳也穿不上。
况且这和尚,面色肤色极好,也不像过苦日子的。
还没等他们想明白,就听和尚用被角遮住关键部位,一本正经的行了佛礼,
“阿弥陀佛,能不能给贫僧来件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