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谦安在街上忙着奔走相告。
腰间别的水袋,都快喝完了。
他还从来没说过这么多话。
主要是街上嘈乱,还得说大声点,不然人家听不见。
转眼间,他已经到了鲸香阁门口。
文远站在柜台里,瞧着在许谦安周围,帮腔造势的人。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得让他们提前撤退。
于是向周围的伙计使了个眼色。
伙计立马出门,贴上了香料特惠的红纸。
方才还在人群里制造气氛的人,立刻会意向四处散开。
去买包子的买包子,挑水果的挑水果。
只留许谦安继续站在人群中,滔滔不绝,
“我父亲,刑部尚书许大人,你们都知道吧。
他早年也想做个好官啊,可是刘家看中他的才能,非要拉着他结党。
结果,坏事做多了,昨天心都被切下来喂狗了。
还有我那妹夫,你们记得吧。
长得挺好看的小伙子,坏事做多了,招了恶鬼。
生生跑到街上,自己活活给自己掐死。
我现在是良心发现,不想落个他那样的结果。
才来说这些事,打算赎罪的。”
他边说,边拱手施礼,
“请各位路过的听见的,都帮我往外传传。
我干的坏事少,估摸着传几天我的报应就免了。”
本来被煽动半天情绪的众人,心里多少都有些盘算。
这个姓许的,八成是疯了。
可就算疯了,他说的事也都是有鼻子有眼的。
听家里老人们偶尔提过,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是刚到成年的时候,莫名其妙就死了。
长公主,就是如今圣上的同母姐姐,也是死因不明。
因为年长的几个孩子,两三年内接二连三离世,先帝伤心过度,就一病不起了。
当时太后的嫡生子还小,也没人往阴谋处想。
只是感叹,先帝向来爱民,推行仁政。
谁想壮年连着丧子,真是好人没什么好报。
现在看来,前两个皇子没了,三皇子后来还被送到边关。
再加上先帝身体不好,朝中大权就落在太后手里了。
而且一落就是好多年。
所以,许谦安就算疯疯癫癫的,所说的事也大有可能。
不过,这种事就算可能,心里知道也就完了。
顶多在背地里,跟信得过的人说两句。
谁敢帮他往外传播啊。
正当许谦安说得起劲,忽然被一个大巴掌掴在脸上。
许晋的脸,都快气绿了,
“你这个逆子,疯了就去瞧病。
跑到这来胡说八道,你是不想活了么。”
本来,他作为朝廷要员,不该当众露面的。
可这种局面,需要立刻出来制止,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许谦安见父亲好端端站在面前,跑过去在他胸口来回摸个遍。
喜极而泣,
“天哪,看来我的真诚感动上苍。”
他边说,边向天空行礼,随后看向众人,
“我父亲他,又活过来了。
昨天,他的心都被挖出来喂狗了。”
他说着比划着,
“那么大一颗,全被狗吃完了,我亲眼看着呢。
今天,居然又好端端长出来了,他长出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边说边笑,以后许家的事,又有人挑着了。
那就好,那就好。
看来这一早上没白忙活。
父亲那种罪大恶极的,如今都活过来了。
他顶多就帮着办点小事,肯定以后就安然无恙了。
许晋的心,果然真像被剜了一样。
并不是被他吓的,而是气的。
“把他带走。”
下人听老爷吩咐,也顾不上其他。
直接上前架着,把许谦安托走。
见是父亲的意思,许谦安也没挣扎。
却依然得意笑道,
“各位谁要是做了亏心事,我劝你们提前讲出来,消减些罪孽。
你看我,就把我父亲救活了,活了。”
许晋气得差点没当街去世。
却不明白,儿子虽然天资差了些,怎么一觉醒来就疯了呢?
夫人过世不久,女儿天不亮又出门去了。
这种事,又不能找幕僚商量。
估计太后派来问罪的人,已经在路上了吧。
这家伙看起来,像是中了说不清的东西。
可是,这种理由,在太后那根本说不通啊。
自己大半生已过,就这么一个儿子。
无论如何都得想办法保住吧。
毕竟,都说不孝有三,无后最大。
这个儿子,可是把最大的孝展现得淋漓尽致。
十年之间,先后生出来十几个孩子。
就凭这一点,也算他为许家立下汗马功劳。
所以,有一点办法,都不想弃了啊。
这段日子到底是怎么了。
先是范寅跟着了魔似的,最后暴毙在街上。
今天儿子也跟着疯了。
他本是不信这些鬼神怪谈的。
难不成……
是有政敌在暗中整他?
许晋眉心一皱,立刻想到,看起来知书达理,口蜜腹剑的李琰。
那家伙,靠虚伪外表,蒙骗了许多门生。
其中不乏能人异士。
可是,他们用的什么方法,才能把人弄得神经兮兮的呢。
且先不管他们怎么做到的。
这也算是能给太后的说法。
毕竟,无论是不是李党的手笔,他们也会抓住这件事不放。
几个下人费了好大劲,才把许谦安塞进车里。
望着面色沉重的父亲,许谦安满心失而复得的成就感。
目不转睛地看着许晋的胸口。
心想,皇上诚不欺人。
他忙活一早上,父亲的心不光长出来了,而且一点伤疤都没有。
真的一点伤疤都没么?
他想着,照着许晋衣领,使劲一拽。
“呲啦”一声,上好的袍褂被撕出一条大口子。
许晋精瘦漂白的胸脯,露了出来。
许谦安还趴过去仔细瞧了瞧,随后开心笑道,
“果然是君无戏言,皇上说做到就饶了我。
如今,连父亲都活过来了。”
听儿子又说疯话,还把皇上都带出来了。
照着他脑袋又是几巴掌,
“为父还没死呢,什么叫又活过来。
跑到街上胡说八道一早上,现在又把皇上牵出来。
等会太后的人来抓你,你若再敢乱说,小心脑袋搬家。”
许谦安被打得头晕目眩,依然记得昨晚的想法。
他紧紧握住许晋的手,真切说道,
“父亲,趁太后他们的人还没来,咱们赶紧跑吧。
如今你捡条命不容易。
我也才从地狱里逃出来,不想再被抓过去又一次。
那里太可怕了,实在是太可怕了。”
许晋皱着眉,好像在儿子的话里听出蛛丝马迹,
“什么地狱?你说得清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