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寅将要陷入昏迷时,被一阵锥心般的痛惊醒。
少女手中的细剑,又向内入了一分。
她像不满于对方未听完她说话,就擅自昏倒。
眼中戾气汇聚在一处,又随着笑容逐渐散开,
“这种酷刑,就是凌迟呀!
也有人喜欢叫它,千刀万剐。”
少女抬手,将细剑在范寅的眉眼间比量。
惹得他下意识闭上眼睛。
唐婉见后,煞有其事地笑道,
“果然眼睛是人身上最脆弱的部位。
人遇到危险时会用眼睛审视敌人。
恐惧时会下意识闭上眼睛。
而凌迟酷刑的妙处,便是前两刀先割下人的眼皮。
让人不得不去面对,生命残余下最悲惨恐怖的时光。”
少女像是极其兴奋,想把其中细节与他分享得更详尽,
“这一千刀,要一刀不能多,也一刀不能少。
无论是一千刀下去,人还活着;
还是未到一千刀,人就死了。
都算行刑者的过失。”
她关切地看着范寅,苍白如纸的脸。
而后,缓缓勾起嘴角,
“掌刀人的绝门手艺,据说早就失传了。
我早料到必有一用,就顺便培养了一位师傅。
一千刀刚好毙命这个传说,我好奇许久了。
范大人你,可否替我试试?”
少女脸上的天真,犹如范寅记忆中手执果子的安小绮。
她的表情越是清纯无辜,越让这本就阴森的幽闭空间显得恐怖。
范寅心底防线彻底瓦解。
终于觉得无论什么代价,都比如此受折磨强。
“你到底想要什么,我能做什么,你快说,说啊。
啊……啊……”
歇斯底里的叫声,在昏暗中回荡。
唐婉美目弯下,满意地又从范寅的脖子上收回细剑,
转眼又移到他脸上。
少女梵音般的声线传来,伴随着刀刃微不可察在范寅脸上划过,
“现在开始,我问一句,你说一句。
若说错一句……”
她利刃在范寅脸上压稳,忽然笑意全无,目光一凛,
“你就尝尝失传已久的,千刀万剐。”
范寅立刻点头答应,如今只想求个速死。
无论什么代价。
少女弯了弯嘴角,清婉向身后唤了句,
“来人。”
黑暗处走过来几个人。
掌灯的掌灯,铺纸的铺纸,研墨的研墨。
配合之默契,犹如早就料到此情此景,一早就备下了。
此时灯光已经明亮起来,范寅定睛一看。
坐在案边执笔的人,很是面熟。
他是……
鲸香阁的文老板!
又想起自己白天,就是闻了那送来的高档香料,才跟郑钰的丫鬟纠缠在一起的。
“你们,你们都是一起的!”
范寅再次挣脱着锁链,发现手腕和脚踝都被细致的包好。
完全没有勒痕。
文远如同没听见他的话,专心等着做笔录。
少女微微一笑,
“是呀,可是你知道的太晚了。
还有红玉,她为了给主子报仇,拼死拦了我的车驾。
我本来不舍得这么轻易就让你死的。
可是我答应过她呀。
人家以命相搏,我又怎能背信弃义呢!”
范寅此时更不明白,眼前的美人,是怎么对朝中事了若指掌,又怎么运筹帷幄的。
除非她……
一种极其偶然的可能在她脑中成立。
头几天工部侍郎的女儿,被选入宫为妃。
他还带了礼物去贺,本想看看是个什么样的绝色尤物。
谁料那小姐在后院一直未出来。
为此,他还惋惜到捶胸顿足。
“你不会是……”范寅面露惊色。
少女美目弯下,未正面作答,
“不然,你挨了五十棍,怎么这么快就能行走。
都是太医和珍稀药材的作用呀。
我怎么能让你,那么轻易就死了!”
她不想再多说,
“明明该我问你的。
范大人却自己说个没完。
看来,是嫌身上的皮肉,太重了!”
范寅闻言,又吓了一身冷汗,
“我说,我说。
只要你问的我都说。”
……
范寅口述的认罪书,被同时记下四份。
四个人放下笔,文远让范寅在每一张上都签名画押。
“这张送到郑钰二人坟前。
这张……”
少女美目流转,有些许光点,
“给长姐送去。”
其中二人应是,各接过一张纸。
双手呈着,小心翼翼的快步退下。
唐婉满意地笑了下,
“范大人如此听话,我必然也信守承诺。
不会让你受任何皮肉之苦。”
少女天真无邪的笑着,温柔轻缓地说话,
“我有侍卫,名唤琉璃。
祖上有一门绝技,世代以杀人为生。
她不光会使刀剑,毒杀也是一绝。
更绝的是,她有剂药,名唤安乐散。”
她瞥了眼范寅翘首待死的忐忑模样,唇角微微一扬,
“这药喝下去,全无皮肉损伤,也不损伤五内。
只是会把平生事,忆起二三,完全没有痛苦。”
她说话间,琉璃已经端着一碗药,缓缓走过来。
范寅看了眼手执药碗,神色冷漠的女子。
虽容色比少女不足,但拒人千里的独特气质,有种独特的魅力。
这药若真是不伤五内且无痛,倒也是一个好办法。
如今他瞬间沦入地狱,失去了所有光环荣耀。
即便是活着,也万般痛苦。
只是,若没有人逼迫催命,他不舍得死而已。
既如此,这样也好。
此生虽然短了点,却也到了无数人高不可攀的境界。
想到这,他有些释然似的。
并未十分抗拒递到嘴边的药碗。
可若想到要张嘴喝下去,却又犹豫起来。
昨夜他还锦床软枕,被几人侍奉着在府中安睡。
之后,他就会横尸山野,逐渐变成一具无人识的白骨。
想到这,范寅开始拼命的摇头。
心中的恐惧感莫名增强,依旧怜惜这副一无是处的皮囊。
唐婉视若不见他的脸色苍白,不停吞咽。
“我言出必行,大人也要一诺千金才好。
你若反悔在先。
我没准,会再帮你重新选一套刑具。”
她说着,移步到一个四角细刃,下方有鼎的架子旁。
一脸正经,如同挑选衣服样式,
“这个好像不错。
它叫:血流成河。
据说,人的身上,统共有这一鼎的血。
若割断手脚四脉,同时流的话……”
范寅再也受不了她温柔说出的每一句话。
闭上眼睛大喊,“你别说了,求你别说了。我喝,我喝!”
他不敢再把眼睛睁开,却尽量把嘴张开一条细缝。
琉璃面无表情,平淡的将碗放在他嘴边,缓缓抬起来。
范寅心一横,任由唇边苦涩蔓延,什么都不敢想。
只知道,耳边若再听到少女的话,就会立刻心脉崩裂。
唐婉看着毒药慢慢进入范寅嘴里,嘴角露出一抹邪魅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