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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灵二十年,九月初七。

天空辽阔幽远,蓝的通透。

雪娘一手拎着两只灰色皮毛的野兔,另一手攥着一大把姹紫嫣红的野花,花香味浓郁,沁人心脾。

嘴里轻轻哼唱着曲儿,似清泉流响。

雪娘迈着轻快步伐走进黑风寨。

朱九阴躺在藤椅上,一手抓着酒葫芦,眯眼惬意晒着太阳。

大猫一样的小旋风撒欢扑腾着,追着一只花蝴蝶上蹿下跳。

后腿冷不丁一蹬,毛茸茸的身子瞬间腾空而起,嗷呜一口,将蝴蝶吞入口中,尖牙利齿咔嚓咔嚓咬着。

至于上身寸丝不挂的韩香骨,掐着古老手印,盘坐三口垒在一起的石磨盘上。

不时张开嘴巴,冲高悬天心的火红大日,猛吸一口烈阳之精。

太阳精华始一入体,青年县令便被灼烧的龇牙咧嘴。

晶莹剔透的豆大汗珠,滑落火辣辣的脸颊,滚过铜浇铁铸的八块腹肌。

雪娘先将野花分作三把,插进三只青瓷瓶。

往朱九阴屋舍、韩香骨屋舍,还有自个与小旋风屋舍各放了一瓶。

之后便开始给两只野兔剥皮开膛破肚,准备膳食。

不知不觉,日薄西山。

胡萝卜炖野兔可算软烂。

韩香骨狼吞虎咽,雪娘慢条斯理。

“风姐姐,你不吃吗?味道好极了!”

韩香骨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红汤。

一口下去,鲜美到心坎里。

“不了,你风姐姐我一向饮毛茹血。”

趴在藤椅上的小旋风伸着两只爪子,将一块圆溜溜的石子拨来弄去,玩得不亦乐乎。

与一块石子便能玩得津津有味的小旋风截然不同的是,坐在屋舍屋脊上,仿若一尊静默石像的朱九阴。

神魂状态下,是无法进食的,更无法饮酒。

即使晒着太阳,也感受不到丝毫温度。

即使站在山巅,也体会不到丁点清风拂面的凉爽。

霞光满天,河山壮美。

夕阳再看他。

他却未看夕阳。

“雪姨,你说师父在想什么?”

“想永远也不见到的人,想身在异乡的远行人,也有可能什么都没想,就是单纯的发呆。”

韩香骨:“就算师父有朝一日真正走出周山洞窟,他也不会自由。”

雪娘:“为啥?”

韩香骨:“师父被囚禁的,并非肉身与神魂,而是心。”

“那座洞窟、那座小镇,于师父而言,有太多难以割舍。”

罗浮春亭那一拳,消耗了朱九阴八九成神魂之力。

伏灵二十年,九月初九。

重阳节。

登高望远后,朱九阴再一次选择沉眠。

——

伏灵二十年,九月初十。

湘绣县丰登巷。

潘瓶儿天不亮就起床,为萧二郎准备早膳。

萧大郎则翻箱倒柜,给自家弟弟找抵御风寒的厚衣裳。

清晨。

萧二郎起床后稍作洗漱,咬着刚出炉的烧饼,喝着暖胃粟米粥,就着小咸菜,风卷残云。

青年县令将修路之重任交予萧煞。

萧二郎格外上心,这些天带着手下差役,几乎跑遍湘绣县全境。

大人说了,新路要长,得通往各府。

还要宽,官道至少得容纳三辆马车并排,村镇也需一辆马车畅行无阻。

还要一定程度上的硬,即使烈夏暴雨后,贩商与百姓也能立刻上路。

不至于泥泞不堪、坑坑洼洼,得等上两三日的太阳暴晒。

新路既要硬化,便少不得砂石。

连日奔波见千峰万仞,萧二郎最终选择开邙山之石。

邙山足够巍峨,其石足够硬。

就是距湘绣县城远了些,翻山越岭近二百里,不能常回家。

朝阳初升。

萧二郎告别哥哥嫂嫂。

萧大郎温声道:“二郎,县太爷委你重任,为报答大人知遇之恩,也为了咱湘绣全体百姓、后代子孙,你需沥尽心血,修好这千万条路。”

“家中有哥哥操持,你无需担忧。”

萧煞:“二郎走后,哥哥需晚出早归,切莫与人发生争执,一切等二郎回来。”

一旁收拾碗筷的潘瓶儿插话道:“二郎现在可是县太爷跟前大红人,是心腹,湘绣县哪家不长眼,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欺负咋萧家?!”

“就是你自己啊,别总搞身先士卒那一套,开山很危险的,别被石头给砸死了。”

“嫂嫂可不为你披麻戴孝。”

萧二郎并不气恼,反倒是冲潘瓶儿笑了笑,“嫂嫂之言,二郎谨记。”

“哼~”

潘瓶儿冷哼一声,挺着微微隆起的腹部,抱着碗筷出了屋舍。

是的,潘瓶儿有喜了,已经四个来月了,而且据大夫说,十有八九是个带把的。

弟弟成了县太爷心腹,娘子又怀孕。

双喜临门的萧大郎,这些日子成天乐呵呵,像泡在蜜罐里似得。

——

伏灵二十年,九月初十。

这一天,是值得湘绣县全境人铭记的一天。

这一天,被湘绣县那些位德高望重的老人,给记载进县志。

先是县衙吏、户二房管事兼师爷的胡冲,带着浩浩荡荡的劳工,开赴沧澜江。

随即便是新任兵房管事萧家二郎,领着同样浩荡的劳工,开赴二百里外的邙山。

最后是刑房管事晴午,身后跟着三四百黑压压的人群,开赴会暨村。

自会暨村起始,开荒扩田,这是县太爷的意思。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甚至还有舞狮。

城门口很热闹,相当热闹,人潮汹涌,摩肩擦踵。

百姓们口中高呼:“韩青天!”

——

之石街。

西门士族府邸,堂舍。

‘嘭’的一声脆响,青花瓷茶盏直接摔得粉碎,滚烫茶水四溅。

“我去他妈的韩青天!”

西门竹老爷子暴跳如雷,抱酒坛青衣小厮吓得噤若寒蝉。

“他妈的!拿老子的钱干他韩太平自己的事!”

“临了受万人敬仰的,竟还不是老子!”

“这口气,我西门竹咽不下!!”

西门老爷子死死咬着牙齿。

忽地面色一变。

将手掌放到嘴边,呸的一口,吐出一颗老牙来。

“老爷老爷,快给我,我给您埋到树下去,来年保准能长出满口的坚利犬齿。”

啪的一声脆响。

西门老爷子一巴掌将抱酒坛青衣小厮扇的口鼻喷血,“滚去城门口,看林烺有没有回来!”

“二百万两巨银!我就不信主家奈何不了一小小七品芝麻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