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瑜仰着头,瞪向李林的满面怒容,顿时僵住了。
那仰起的面颊,李林清晰瞧见银发顺着鹅蛋脸滑落两边。
那凝固的眉眼,修长的脖颈,以一种内心中箭的怆然对着自己。
李林在那渐渐半闭的眸子里,看见了悲伤。
秋瑜低下头,盯着那漆黑冷硬的鞋尖,说:
“你小瞧谁呢,我活了四十几年,会不知道什么是朋友?你走吧,小梨应该在等你。”
“小梨说你没有朋友。一个也没有。”李林补刀。
“那丫头知道什么啊。我当然有朋友了。我说你快离开啊,你坐这别人肯定会误会。”秋瑜捏着拳头催促李林。
“干嘛总叫我走?”李林问。
“叫你走你就走啊。”
“我不走。”李林说。
“你——混蛋。”秋瑜低声骂。声音有些颤抖。
“你哭了?”
李林试着问。
秋瑜的情绪一下变得激烈。
“哭了又怎样!你故意来看我笑话的是不是!随你看好了!!”
秋瑜扬起头怒视李林。
然而她已经,泪流满面。
李林抽一张纸递给秋瑜。
她却看也不看,只咬着牙倔强地盯着李林。仿佛遇到无法战胜的对手的小女孩,唯一能做的只有记住坏人的容貌。
李林感到此时的秋瑜特别单纯。
单纯到她以为只要表现得足够委屈坏人就不会欺负她了。
“你是不是,心理有病?”李林说。
秋瑜一下哭得更伤心了。
泪水哗哗落下,打湿了那清丽的淡妆。
李林觉得这场面不能让员工看见。
于是起身来到窗边,合上百叶窗。挡住已经聚集的五六位员工窥来的视线。
再回到老板桌时,一对上秋瑜的视线。
她忽地嘴一瘪,趴在桌上哇哇大哭。
……
李林一直以为成熟女人都能自如控制情绪。
决不会像小女生那般大哭。
然而见到眼前的秋瑜,李林感到自己见识浅薄了。
秋瑜趴在乌黑大桌上,正嚎啕大哭。
此时如果抱一个大哭的婴儿在她旁边,估计婴儿都会止住哭声,转而好奇地盯着这个女人看。
秋瑜哭得就是这般惨烈。
李林听着她悲切的哭声,直感到本十分温暖的办公室顷刻被拉进了寒冬。
泪水也开始漫延。
水流已经湿透桌上的文件纸,一滴滴落在她的膝盖,又顺着黑丝滑进她的鞋底。间或两三滴泪珠,“啪嗒”滴落大理石地板。
此时的泪珠应当是冰冷的。
但此时的秋瑜大概难以感知到外界的信息。
李林试着将手覆上她的后背,轻轻拍打,而她毫无抵触。
于是李林自作主张一下下顺着她的后背,同时轻声安慰。
秋瑜挽起的发髻下,那雪白的脖颈在抽动。
抽动得剧烈,那哭声就惨烈;抽动得缓慢,她就呜咽哀泣。
大概所有的悲伤都汇聚在那喉头。
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受了……
李林想着。
许久后。
“砰!”
秋瑜掩面跑进了办公室里侧的小房间。
磨磨蹭蹭又过了好久。
期间来了几波人敲门,但敲几声没人应,都很知趣地退去了。
“吱呀”
小房间的木门轻轻打开。
秋瑜走了出来。
“你还在这做什么?”秋瑜说。
李林抬头看去,双眼红肿,妆容已卸去了,面颊显得憔悴。黑丝也换成了一条肉丝。
但她面色已恢复平静。声音也很平淡。
仿佛哭过后,一下子看开了。
“你啥也不说,突然崩溃得那么厉害,我哪能就这么走了?”李林说。
“你难道担心我寻短见?”
秋瑜说完,笑了一下。
在那饱受摧残的憔悴的面容浮起的浅笑,显得异常清丽。
李林有几分佩服这个女人了。
“之前担心。现在不担心了。”李林说。
“放心好了,我还想看小梨生宝宝呢。”秋瑜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