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死了。”
李林来到江圆圆身侧，轻声说。
“呲”
“呲”
“……”
江圆圆依旧一刀接一刀扎进男人身体，如丢了灵魂的机械一般。
男人如今已化作死尸。
千疮百孔，面目全非。
饶是李林近日见多了残杀惨案，
此时望见尸体躺在血泊中浑身布满近百处刀伤，心底仍不免感到几分悚然。
而这所有的伤口，大脑、四肢、胸腹、下身，
竟全数由这个往日显得小巧玲珑的女生，亲手持刀砍下。
李林担心她的心理状态。
“他已经死了。”
李林重复一遍这句话，同时伸手握住江圆圆又一次扬起的手腕。
手腕十分纤细，但绷得很紧，如握锋利的琴弦。
江圆圆惯性般想要再次扎下，让那美妙的“呲呲”声与鲜血喷发的盛景填补她空洞的心灵。
此时的她，空虚、迷茫、又惊惧不安。
她害怕。
害怕只要一停下对仇人的复仇，
无尽的悔恨和自责就要将自己吞没。
她不知要怎样去面对那样的难关。
这时，江圆圆感到刀子砍不下去。
手被制住了。
她哑着嗓子说，“放手。”
“你想杀的人已经死了，”李林不放，只是说，“成功复仇了，你似乎依旧很痛苦。”
“放手好吗？”
“不放。”
“求求你，放手好吗？”江圆圆颤抖着声音请求。
“不放。”
“你、你是想要我死吗……”
江圆圆抬头望向了李林。
窗户透来的微光照亮了那张血迹斑驳的小脸。
破碎的双眸里涌上了点点清冷的泪花。
“我想要你活。”李林说。
“那便放手。”
“放手你便能活吗？”
“不放手我活不下去。”
“那好，今天你能一直砍他，今后呢？你要靠虐待仇人的尸体，支撑今后的岁月吗？”
“我……”
江圆圆无话可说，眼角流下两行清泪。
李林伸出另一只手替她擦去泪痕。
泪水消弥了部分血迹，露出眼睑下一片白皙细腻的肌肤。
“心底的事，和我说说怎么样？”李林柔声问。
“我、我、是我害死姐姐和欣欣的……”
话一出口，江圆圆眼眶便流下大串无声的泪珠。
言语一时难以为继。
李林并不催她，只是左手轻轻用力将她搂在怀中。
手掌轻抚她的后背。
“他、他是冲着我来的……”
江圆圆趴在李林怀里，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
“……元旦节这天，本来是休假，但他说有紧急问题，需要去公司处理。不去便要扣工资。我想你也辞职了，今后的生活说不定要多少钱，于是最后还是去了公司。”
“……见到公司里有不少加班的人，我多少放下了心。之后他又请我喝奶茶，请我吃午餐，约我单独去会议室说有话要说，我都拒绝了。下班后，他又约我吃晚餐，我再次拒绝了……”
“……我又怎么不知道他的心思呢，仗着是领导，过去就玩弄了许多女员工。我进公司后，又总盯着我的腿脚看，明里暗里引诱我。最近社会又不知怎么的，大家都变得好浮躁，好可怕……你之前又和我说过那番话，我自是绝不可能与他单独相处的……”
“但我没想到、色欲会让人变得这样残忍……下班后我就去超市买了点东西，然后往家走。路上我再次感到被人跟踪了。不穿短裙丝袜之后，跟踪我的人少了很多。但这一天我又清晰感觉到了。我想，只要赶快回到家，跟踪的人就会自己离开吧……”
“于是一路上我走得很快。因为心里害怕，所以几乎是小跑了起来。但是爬上楼梯，来到家门前，被跟踪的感觉依然没有消失……”
“你知道吗，当时我可以报警，可以敲响邻居的房门吓退他，但我、但我选择拿出钥匙打开门，以为这就可以吓到他了……好恨、我好恨自己的自以为是……”
江圆圆沙哑的讲述声带上了一点哭腔。
悔恨的泪水已经沾满了李林的后背。
“……打开门，我正要关上，但一双手卡在了门缝里，用力撑开，露出一张丑陋的笑脸。那是公司里的那位领导。见到他，我心里满是恐惧……”
“我只能想起你。当时你和我说，记得设置紧急联系人。之后我设置了按3下电源键，便能给你发去求救信息。于是我一边用力关门，一边连按3下电源键……”
“但他的力气比我大了太多。片刻就被他拉开门，然后一脚踢掉了我手里的手机，接着进屋狠狠关上了门……”
“我被吓坏了。他手里拿着刀，双眼血红，那眼神直直盯着我，让我全身发抖，棉衣和没穿一样。他又踢了我一脚。我倒在地上，往后爬，开始拿椅子、纸巾、花瓶扔他，大声骂他，劝他……”
“他躲开我的扔砸，浑不在意地笑，突然又猛地扑上前抓住我的脚。我拼命挣扎，但小白鞋还是被脱掉了。他双目赤红地盯着我的脚，让我感觉好冷，全身发冷……”
“我不知该怎么办。我哭了。我只能大声求救，只能拿东西砸他，只能尽力躲开他扑过来的身体……”
“……也许我不该求救的，也许我不该发出那么大的声响……”
“元旦节前天姐姐就说要与欣欣、我，三人一起出去玩，玩到深夜才行。但当天我去加班了，只能她们两人一起去玩，我没想到她们会那么早回来……”
“浴室门被猛地拉开，姐姐匆忙披上一件睡衣，冲了出来。后面跟着小小的欣欣。姐姐一直对我很好，真的，她不该对我这么好的……”
“姐姐上来就与男人对峙，说要报警，手里紧紧握着一根浴室带出来的拖把。但男人不说话，立马拿着刀往前挥砍……姐姐的胳膊，胸，腹，腿，很快就被男人砍出刀伤……”
“姐姐还一直说，要我快跑，快进房，锁上门……我好恨，恨我当时呆住了，恨我没有早点起身帮姐姐的忙……”
“当我决定起身跑去厨房，拿刀与他拼命时，姐姐被一刀扎在了心脏……我记得，那血液喷涌如罂粟盛开的样子，我永远不会忘记……”
“姐姐倒下了。鲜血染满她的胸口。欣欣大哭着抱紧男人的腿，说还她妈妈，说小姨快跑……你知道吗，欣欣很乖巧很懂事的，她总说小姨是天下最美的仙女，说要快快长大保护看起来比她还弱小的小姨……”
“……欣欣被他一脚踹在了地上。欣欣又爬起来，再次抱住他的腿。他狠狠踹开，又重重踩在欣欣心脏……然后，欣欣没有了动作……”
“……我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情夺过他的刀，以怎样的眼神看着他的。但他跑了。转身就跑……”
“我追了出去。没有别的念头。我只在想，我一定要将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但是……”
“我做到了，又有什么用呢……”
“我害死了最疼爱我的两个人，让她们承受了我该承受的苦难……”
“她们……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呜……呜啊啊啊啊！！！……”
江圆圆终于放声大哭。
李林抱着她，柔声安慰了好久好久。
“以后，我会疼爱你的。尽我最大的努力。”
江圆圆的身子轻轻一颤。
此刻，她才感觉到自己身处的怀抱有多温暖。
仿佛驱散了所有的寒凉。
他还帮自己复仇，一起担下这份罪恶……
江圆圆撑开李林的肩膀，猛地扬头印在李林唇上。
吻得撕心裂肺。
“以后，我就只有你了。不要抛弃我，好吗？”
“嗯。”
江圆圆泪眼朦胧地望着李林。
眼里涌现了决绝与坚定。
“那么，要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