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书院收到了一封特殊的信件,信封上写着“墨申亲启”四个字。
——由一位外貌、打扮皆十分普通,但身手矫健之人,直接送到山长墨清的手中。
问清来人是何人所派,墨清带着信去了草庐。
出来后,他默默跟着送信之人,前往早已在书院门口等候的马车,连行李都没收拾。
半路上遇到欧阳夫子,免不了被缠问一番。
“山长,你可是有些年头没出书院了,这是要去哪?”
欧阳夫子盯着侍立在墨清左右的那个陌生面孔,有些警惕、又有些好奇地问道。
墨清那张仙风道骨的脸上,神情有些微妙,他眼中闪过一缕狭促,叹息道:
“今年登科的白鹿学子中,有人惹了祸事,需要我去善后。”
欧阳夫子一听,顿时就炸毛了,眼睛瞪的老大。
“惹了祸事又如何?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何须你千里迢迢赶去,这不符合学院的规矩!”
墨清等的就是欧阳夫子这句话,他朝身侧的送信之人望去,声音清雅:
“你都听到了,这事不合白鹿书院的规矩,你回去与你家主人好好解释一番,她不会怪罪你的。”
“至于孙清源他们能否平安,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吧!”
“孙清源?!”欧阳夫子的耳朵动了动,“他能出什么事?”
“嗯……说是与科举舞弊有关。”墨清如实回道。
“放他娘……胡说!别人老夫不敢保证,孙清源那竖子万万不会掺和到这种事情中去!”
“山长,你还磨叽什么?还不赶紧出发!”
“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我白鹿学子担此污名,以致前途尽毁、性命不保?”
墨清:“……”
……
科举舞弊,历来都是为天下人所不容之大事。
前朝就曾出现过一次科举舞弊的丑闻,加速了这个摇摇欲坠的王朝,逐渐走向崩溃灭亡的进程。
西疆人谋划庶常馆倒塌一事,可以定性为外部矛盾。
而科举舞弊则是大梁内部急需解决的问题,势必要查的仔细,不放过任何一条漏网之鱼。
正当这场调查轰轰烈烈进行着的时候,一路风驰电掣的墨清,终于到达京都。
一番梳洗沐浴后,墨清终于恢复了原本的隐士高人模样。
他向宫内递了一块腰牌,那是一块写着“帝师”二字的木牌。
没过多久,各宫宫门、皇城城门依次打开,天启帝亲自出来将这位白鹿书院的山长迎进皇宫。
消息后知后觉在朝中和京都依次传开,顿时惊起千层浪!
墨清,白鹿书院山长,大儒墨申唯一亲传弟子,更是我朝惠宗的“一日帝师”啊!
当年太宗登基后,也曾下旨召太祖三请而不至的大儒墨申回京,仍旧没有如愿。
惠宗登基后,照旧下了一道类似的圣旨,还是没能请来墨申。
不过,墨申最后派出了徒弟墨清,代自己来京都与惠宗见了一面。
相传,惠宗与墨清在御书房内相谈一日,欲留墨清留京,后被婉拒,遂不复提此事。
——只笑称“得先生一日教诲,收获良多,已然将先生视作帝师”。
故世人皆称墨清为“一日帝师”。
墨清离京时,惠宗将一块自己亲手雕刻的木牌送予墨清,并称“帝师随时可用此令牌进出皇宫”,便是墨清递进宫的那块牌子。
……
外城,刘昂家。
李双儿的一封血书掀起了京都的满城风雨,但她的家里家外却固若金汤,被士兵围成铁桶一般。
还有专门盯着他们一家人的,防的是有人自尽。
杜空青拿着洛小苒给她的燕王令牌,很顺利地进来,见到了李双儿。
几日不见,李双儿已经瘦了一圈,一手揽着一个孩子,最小的女儿则在面前的摇篮里睡着,眼盲的婆婆坐在床上。
看到杜空青的那一刻,李双儿眼中明显闪过一丝心虚,但她很快就调整好心态,变的面无表情起来。
恰在此刻,她怀中的大女儿高兴地朝杜空青挥了挥手,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空青小姨!”
这叫声像是一杯热水突然烫到了李双儿的手,让她无意间把抱着大女儿的手,猛地松开来。
而小女娃原本全身都倚在自家娘亲怀中,失去重心后,身不由己地跌坐在了地面上,紧接着便哭了起来。
“娘亲坏,我要爹爹!我要爹爹!”
“双儿,大丫怎么哭了,大丫快来奶奶这儿,奶奶给你桂花糖吃。”
眼盲的老夫人听到大丫的哭声后,枯树皮般的双手摩挲着往前,看样子要从床上起来。
一边走还一边安慰大丫:“你爹爹出去办事了,还有段日子才能回来,莫哭莫哭,奶奶听的心都要碎了。”
老夫人坚信“贱名好养活”,因此给长孙女取了个乡野丫头通用的小名,不是重男轻女,反而注入了自己的一份慈爱。
稚儿不知爹爹身亡,盲妇不知儿子暴毙,李双儿将全家人都蒙在鼓里,孤身做了一件搅弄风云之事。
杜空青先是将老夫人扶到床上坐好,然后从随身携带的布包中掏出一包糕点,塞到大丫手中。
“大丫不哭,空青小姨带了你最喜欢吃的荷花酥,你拿去和弟弟、奶奶一起分享,好不好?”
“空青小姨有悄悄话……想和你娘亲说。”
大丫正是贪吃的年纪,见到好吃的,登时就收敛了眼泪,一手拿着荷花酥,一手拉着弟弟去找奶奶了。
李双儿既然苦心瞒了家中这么久,就连屋内四个监视他们全家的人,也编了理由骗过儿女和婆婆,所以她自然不会在这里和杜空青说“悄悄话”。
两人去了距离最远的厨房,映入眼帘的就是杂乱不堪的灶台,水缸里只剩下半缸脏水,菜筐里的白菜、萝卜也已呈现缺水枯萎状。
“砰!”
一进门,李双儿就给杜空青跪了下去,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杜大夫,今日你问我什么,我都不会说的!”
杜空青侧身躲过她的大礼,“你对不住的人不是我,无需向我……跪地忏悔!”
李双儿浑身一颤,还未抬起的头,再次疯狂地朝着地面撞击,喉间嘶哑地呜咽着,像是一只陷入绝境的母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