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御史,我家中自父母意外身亡后便已衰落,王长博家里虽有些资产,但与京都显赫人家相比,不过尔尔。”
“我俩这等出身,如何走的了朝廷一品大员的门路,如何有天大的胆子做出科举舞弊之事来?”
“刘昂死因并未查明,只凭李双儿的一面之词,张御史就将我俩拘于督察院大牢,对此……”
“——我们要多谢张御史的爱护。”
京都命案按律应由京兆尹府主理,再不济还有刑部和大理寺,张御史接下此案,往好了说是替上门苦主伸冤,往坏了讲或有越权之责。
“你既已知晓我的苦心,还不把知道的实情全都告知于我,或许能救下自己和王长博。”
张正淡淡开口,对于这个一次就登科中榜的年轻人,他还是十分欣赏的。
孙清源抬眸直视张正,似乎在思索些什么,也似乎在打量眼前这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并未立即开口。
直到张正眉宇间的那道竖纹变深,孙清源才慢悠悠道:“请大人摒退左右。”
“你们都退下。”张正毫不迟疑地同意了孙清源的请求,“现在可以说了吧?”
孙清源朝张正躬身一拜,“那晚辈就直言了,还请老大人不要怪罪。”
“皇上登基不过五年,就将各大世家五去其二,可谓雷霆手段。”
“如今,霍尚书被罚俸申斥,其子霍青云也是明升暗降调离京都,怎么着……也该轮到云尚书了吧?”
“大胆!擅议朝政,狂妄!”张正眼中尽是警告,虽在呵斥,但却故意压低了声音。
孙清源咧嘴一笑,都说张正张御史刚正不阿,既不结党营私,也不贪图享乐,一心为国为民,没想到也是个擅长装糊涂的。
他再次深深一拜,抬起头时,脸上已然染了一抹苦笑。
“我和王长博纵然寒窗苦读数年,终于得以一脚踏入官场,怀揣抱负想要为朝廷尽瘁效力,为百姓谋取福祉。”
“但面对深不可测的帝王之心,我等微小存在,何以抗天?”
张正都快被孙清源气笑了,还“何以抗天”?你现在不就是一直在讽刺挖苦你口中的“天”吗?
这么胆大妄为的年轻人,他可是许久没有见过了。
既然从孙清源这问不出什么,张正也不想再听他发牢骚、吐酸词,转身去了王长博的牢房。
目送张正离开后,孙清源一屁股坐在稻草堆上,而后整个人都躺了下去,双臂枕在脑袋下面,趁着脑袋还在脖子上的时候,多感受感受它的存在。
“哎~~”
孙清源选了根干净的稻草叼在嘴里,双眼放空地望着窗外,白茫茫一片,连朵云都看不见。
都说不想科举入仕了,怎么就被杜空青这个小丫头给说服了,到头来要遭这个罪。
洛小苒,我可是奔着你和燕王的名头才重新读书科举的,你们在外面可要给力些,早点把我们救出去,不然……
我只能自己扛下罪名了,至少,不能让王长博那个傻子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不是?
……
次日,朝会。
“启禀陛下,新科士子刘昂暴毙,疑似被灭口一案,按律应移交京兆尹府,张御史擅自接下此案,于法理不合。”京兆尹率先说道。
前一任京兆尹是林啸天门下,早就被一同处置了,现今任上的这位是天启帝一手提拔上来的,妥妥的只效忠天启帝的纯臣。
“京兆尹不必着急,此事我已先行禀告于陛下。”被点名的张正也站了出来,他只是性子刚正,做官又不糊涂,任何事情都很及时地上达天听。
“此事毕竟已在京都传的沸沸扬扬,且涉及科举,事关重大,如何查处还需听陛下吩咐。”
天启帝很给面子地点了点头,“此事朕确实已从张御史呈上的奏折中知晓。”
“既然那李双儿直奔督察院找张御史,想必是相信张御史能够为她查明真相,伸张正义,刘昂暴毙一案,便还是交由督察院去查吧!”
“然而,若此案果真涉及科举舞弊,那便是动摇国本的大案要案,朕不得不慎重对待,刑部和大理寺要协同办案。”
“另外,朕欲择一人监理此案,皇叔,你可愿意?”
天启帝话音方才落下,殿内群臣的目光,便不约而同地投向刚刚回京的燕王陈稷。
皇上也惯会捉弄人的,燕王此次回京是为了迎娶王妃。
若去监理这等不知会牵扯多少臣子的大案,且不说会何其忙碌不堪,能否在婚期之前将此案了结,也未可知。
且与此案相关的礼部尚书云天影还是燕王的亲舅舅,外甥查舅舅,就算他铁面无私、秉公办理此案,仍旧会有人质疑燕王是否徇私,怀疑最后结果的真伪。
对此,燕王只要没有精神失常,断然要拒绝此事,毕竟皇上现在只是询问他的意见,还没有明发谕旨。
“臣愿意监理此案。”
下一秒,陈稷果断而郑重的声音在大殿响起,再次让所有人惊诧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却见这位威名赫赫的燕王殿下面色如常,身姿笔挺如松,宛若不知接下这份差事即将面临什么。
……
“仵作验尸的结果已经出来了,刘昂为中毒而死,且死前确实和孙清源、王长博一道喝过酒,回家后便暴毙身亡。”
哥哥卫临刚刚传来消息,卫安就向洛小苒进行汇报,不敢耽误分毫。
“另外,天启帝让殿下监理此案……殿下答应了。”
卫安的声音小了下去,她知晓这个消息告诉王妃后,王妃一定会生气的。
果然——
“呵呵!”
洛小苒顶着一张俏脸,冷笑不止。
正所谓黄泥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让陈稷查自己的亲舅舅,就算把云尚书查出个底朝天,查出他清清白白,与所谓的‘科举舞弊’没有一文钱关系,天下人也只会唾骂陈稷徇私枉法。”
“他这分明是想毁了陈稷在所有读书人心中的形象!”
“陈稷这么多年浴血奋战建立起的威望,他想这么轻而易举地毁掉,不能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