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喆被推离IcU。
痛失爱子的吉管家发出一声压抑的嚎啕,他扑上去,固执地抱紧白布之下的身体不肯放手。轮床被迫停留在走廊上,佣人们将阿喆围在中央,难过地低声啜泣。
医生默默摘下口罩,冲着悲恸万分的家属,深深鞠了一躬。
这是两天里送走的第十二位。他们都是那么年轻,有着朝气蓬勃的身体,而他却无法从死神手中挽回丝毫。
医院上下被一片哀伤的气氛笼罩着,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甘棠。
顾劭行说,他们是他最亲的家人。像她这种没有朋友的人,是不会懂的。所以,她大概连伤心的资格也没有了。
走廊上,人们抱头痛哭,她远远地望着,曾经以为这个家会接纳自己,现在看来只觉遥不可及。
甘棠拭干泪水,悄无声息地离去。
她回到了甘叔叔留给她的,空无一人的小家。
站在门外,内心百感交集。细算起来,她已经有半年多不曾回家了。熟练地按下密码,门开了,温馨的味道扑面而来。
弯腰打开鞋柜,不经意间扫向地面,目光滞了滞。
多了一双男人的皮鞋。
家里有人。
她起身,从墙角的工具箱里摸出一把改锥,警觉地向卧室挪动。
空气中飘荡着浓郁的泡面味,房间里传出吸溜吸溜的声音。她皱了皱眉,哪来的贼,真不见外,把这里当自己家了?
她握了握改锥,一鼓作气,抬脚把门踹开。
“噗,谁啊!”
一口浓汤直喷过来。
“……师兄?”
“小棠?你怎么回来了?”
“废话,这是我家!”
甘棠咬牙切齿道,嫌恶地扯了纸巾擦拭油腻腻的鞋面。
郑勾股慌忙放下手里的辛拉面,抄起床头的扳手比划两下,虚张声势道,“你带了多少人来?我告诉你,我是不想伤害你的!但是你要把我逼急了,大不了鱼死网破——”
“行了,放下吧,就我一个。”
甘棠没好气地白了一眼,打量了一圈被他糟蹋得不像样的单人床,气得胃疼。
“穿好衣服,来客厅见我!”
她郁闷地撂下话,顺便收走了郑勾股的扳手。
沙发上,甘棠抱着臂听面前的男人坦白。
“我那天趁乱跳窗逃走以后,在附近的加油站呆了半宿,有个辣妹见我可怜,给了我十块钱。我不敢贸然联系谁,只能先找个地方落脚,然后就想到这里了。幸好,你家的大门密码还没换,小棠,我就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甘棠的白眼快要翻出天际,“是我的错,我马上就换。”
郑勾股抓了抓后颈,恳求道,“小棠,现下我真的没有地方去了,我在暗网上面看到,组织们决定放弃我了,因为他们误以为,是我泄露了工厂的秘密!你要是不收留我,我真的会死的!”
甘棠一脸怀疑地“哼”了一声。
见她不信,郑勾股又去主卧把电脑搬了出来,当着她的面打开暗网,进入一间暗房。
“这是他们的临时聊天室,给你看看!”
甘棠瞪着他,“谁让你动甘叔叔的电脑了?!”
“……我没有手机,总得想个办法看看外面的世界吧……”
郑勾股心虚地辩解道。
甘棠撇撇嘴,目光落到屏幕上。
果然如他所言,一张放大的证件照明晃晃地po在暗房里,从聊天记录来看,这些人已经断定郑勾股背叛了组织,要收回他领导的勾股科技,还要杀人灭口。
她盯着房主的Id,问郑勾股,“你能确定是组织的人?”
“确定。我是组织内部网络安全核心团队的成员,掌握着所有高层的Id名单,绝不可能认错。而且除了组织,谁还会花重金买我的命?”
“名单拿来,给我看看。”
甘棠头也不抬,向他伸手。
郑勾股绕过大陆Ip,登录自己的邮箱,里面有份加密文件,全是组织的高级机密。
他献宝似的,将加密文件转发给甘棠。“这是我全部的底牌,都亮给你了,小棠,你可要对我负责啊!”
“什么玩意儿?”
“对、对我的人身安全负责!”郑勾股慌忙找补。
甘棠啪地一拍桌子,吓得对方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她抬起手指,在他眼前点了点,凶巴巴道,“组织要杀你,你躲在我家里,那我岂不是也很危险?我凭什么冒死保护你呢?”
“你背后有顾总啊!他不是有很多厉害的手下——哎,不对啊小棠,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难道你们分手了?”
甘棠一噎,在他贼精的大脑袋上拍了一下,“少八卦我的事!没有顾总,我照样有能力保护你!”
她收回手,坐直了身体,严肃道,“郑勾股,我可以保护你,但是有个条件,那就是——你必须跟国家合作,帮我们抓住灰原,捣毁恐怖组织。”
“如果你不肯,”她耸耸肩,慢悠悠地滑动鼠标,“我就把你交出去,交给你的组织还是警察蜀黍呢,我得想想……”
交给灰原,弃子的下场必死无疑;交给警察,参与实施恐怖活动,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郑勾股抓住她的手,“揭发组织的话,是不是能减刑?”
“当然。”
“我答应你,我合作!”
甘棠和郑勾股从车上下来,又走了一段散发着原生态粪便味道的小路,视野里出现一座嫩青色的小山坡。
“到啦。”
郑勾股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一群肥嘟嘟的牛羊,正在不远处悠闲地吃草。
他抹了把额上的汗,笑容僵在脸上,“小棠,原来你练功的武馆在乡下啊!”
他本以为会是跟灰狼总部差不多的,铜墙铁壁的现代化建筑,里面有精干的保镖,美艳的前台,不限量供应的美食美酒,还时常有大佬进进出出。
他背着行李包,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甘棠后面。翻过山坡的另一头,道路逐渐宽阔,又走了没多久,便听到整齐划一的“哼哼哈嘿”的声音。
“那是师兄们在练功。”甘棠回头催道,“走快点啊,还得帮忙做午饭呢!”
人间四月,芳菲将尽,微风轻轻一吹,便有花雨扑簌落下。
郑勾股伸手接住一片花瓣,不由感慨,其实抛开那些偶尔飘来的不和谐气味,这地方还真算得上是世外桃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