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姜芜与春桃、陈归安三人聚在院子里,姜芜递给春桃一把开了刃的匕首,春桃会意,在掌心划破一道口子,有鲜血汩汩涌出,滴入提前准备好的瓷碗中。
姜芜用符纸给她缠了伤口,开口问道。
“你还记得你妹妹的模样和气息吗?”
春桃点了点头,顿了顿,却又摇了摇头。
“我走时她极小,现在或许已经长大了。气息,几乎已经完全记不得了。”
姜芜沉思了一下,又开口道。
“你现在想你妹妹,能想起多少就想起多少,哪怕是一个模糊的影子都可以。”
春桃点点头,闭上眼睛,姜芜盯着包着她伤口的符纸。
不多时,有血迹渗出符纸。
等到符纸上都是星星点点的血迹后,姜芜压住春桃的伤口,取下符纸,叠成许多个小纸人。
“去吧。”
姜芜用指尖在小人的头顶上划了一道,霎时间小人精神抖擞的站了出来,一个个从姜芜的手心中跳出。
“这就是你说的...夜里算的比较准?”
陈归安看着小人一个接一个的钻进墙角,小声地说道。
姜芜点点头,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和土。
“千算万算都不如借它们的眼睛一看,白日里怕它们四处跑吓到普通人,夜里是最合适的。”
三人大约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姜芜估摸着快有结果了,准备回卧房里拿些护身的符箓。
刚探头进卧房,便看到小黄趴在美人榻上,摇着尾巴亮晶晶的眼睛瞧着她。
“我也想去。”
它开口道。
随后不等姜芜回应,它双腿一蹬,就从美人榻上跳了下来,跟在姜芜身后出了屋子。
没过多久,一发光小人趴在墙上朝着姜芜招手。
“有结果了,走。”
姜芜一口喝完茶盏里的冷茶,提了提神,拿起斗笠戴在头上,跟在发光小人的身后,随着它的指引方向而去。
“我与你们一起。”
陈归安拿了杵在一旁的佩剑,跟在二人的身后。
夜深,家家户户早已入眠,那发光小人连跑带跳地走在前面,时不时还在青石板上打个滚。
姜芜走在最前面,春桃跟在她身后,陈归安则走在最后,与二人隔了一小段距离。
“停。”
小人扭头看姜芜的时候,姜芜抬手让它躺在地上,小人眨了眨小黑圆眼,一脸疑惑,不明白姜芜这么做的原因。
随后,巷口传来巡逻军队的脚步声,他们提着灯笼朝巷子里看了看,见没有异常,便接着向前走去。
巡逻的士兵走后,姜芜三人借着杂物的掩护慢慢起身,那符纸小人身上的光也逐渐亮了起来。
七扭八拐之后,小人带着他们出了城。
“我们怎么出城了?”
春桃问道,她心里面直打鼓,心也突突直跳。
“春桃,我...”
姜芜顿了顿,终是开口道。
“我算了很多次,你妹妹早已不在人世了,而且,是横死。”
春桃身形颤了一下,陈归安适时扶了她一把。
她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般感到有些窒息,张开嘴巴大口大口的吸气,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源源不断的落下。
“怎么会?她怎么会?我走时明明把她托付给了熟识可靠之人。”
春桃捏着陈归安的胳膊,陈归安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
姜芜明白他的意思,托付本身就是一件凭着良心的事,春桃走了这么多年,再熟识可靠之人若是失了良心,春桃妹妹一介孤女,下场也是很难说的。
“你妹妹叫什么?”
“春景,陶春景。”
“春日景明,多好的名字。”
姜芜用手帕擦干了春桃的眼泪。
“我们去瞧瞧吧,不管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与你一同解决。”
春桃点点头,扶着陈归安的胳膊勉强让自己稳住身形,跟在姜芜身后继续向前走去。
越走姜芜越觉得这路熟悉,再往前走便看到一个个坟包,姜芜想起来了。
她来过这里。
这是当年埋着苏长风的地方。
姜芜心下一沉,这里只有她走前遇到的那个小姑娘。
她脚下一顿,这一顿便落在了二人后面,春桃回头,一双泪眼瞧着她。
姜芜咽了一口口水,结结巴巴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
“我也许...知道你妹妹在哪了...”
话音刚落,陈归安也转头过来看着姜芜。
“春桃,我或许见过她。”
姜芜心一狠,开口道。
她将手中的帕子递给春桃。
“如果觉得自己没做好准备的话,将眼睛蒙上吧。”
春桃抬起手,却又迟疑着放下,随后摇了摇头。
“不,她是我妹妹,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她都是我妹妹。”
“走吧。”
陈归安将手中的佩剑捏的紧了些,开口道。
这时,有乌鸦停在树枝上喳喳叫了两嗓子,春桃咳了几声。
“你不太舒服吗?”
姜芜拍着她的脊背,轻声问。
春桃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姜芜正准备说些什么,但来不及了,有一股血红色的雾气以极快的速度扑面而来。
“陈归安,上去!”
姜芜大喊一声,脚在左侧的树上借了把力,跳上了树。
而陈归安拽着春桃的胳膊,也将她拉上了树。
那血红色的雾气触及到他们刚刚所占的地面,随后炸开,在地面上留下了深浅不一的坑。
雾气散开后,春桃感觉堵在胸口里的那股气也散了。
“走吧。”
姜芜跳下树,拍了拍手上的土,空气里还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让人闻起来只想干呕。
春桃俯下身子吐了几口酸水,踉踉跄跄的继续向前走去。
因为在这血腥味里,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料味,这是她父母还在世时,她与妹妹一起给父母缝的香包的味道。
“是她,一定是她。”
春桃朝着坟包的深处走去,姜芜和陈归安二人赶忙跟在身后。
忽而大雾四起,呛得人只咳嗽,眯了他们的眼睛。
许是陈归安的气息太生,他们三人依然触发了坟包里陶春景布下的结界。
有雨滴落在姜芜的身上,姜芜抬头,天空中出现了两个小小的黑洞。
那是陶春景的眼睛。
突然,姜芜看到前面的地上躺着一人,他双臂被折断,脸色惨白。
姜芜的身体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那是付文君死时的模样。
姜芜的眼泪不受控制一滴一滴的落下来,她的情绪似乎被打开了一个缺口,越来越多的眼泪冒出,顺着脸颊掉在泥土里。
好难过啊。
真的好难过啊。
我想替你报仇,但纵然我将那人手刃千万遍,你都回不来了,报仇还有什么意义?
你死了,让我怎么一人活在这世界上?
我本就是这世界的累赘。
忽而一阵吼叫刺破姜芜的耳膜,眼前的画面被尽数撕碎。
姜芜抬头,只见变大的小黄站在她身前,俯身呲牙,全然一副攻击的姿态。
而对面的墓碑上,坐着一小团看不清模样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