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芜是下了狠手的。
如今的她,已经不仅仅是萧茕的后背了,她更是整个长安的后背,为长安的所有士兵们守住最后一道防线。
她不方便露于人前,陈归安便替她出声,姜芜只需躲在暗处放箭即可。
但萧茕太厉害了,他位于阵前,嘴皮子一闭一张,那些北疆人在他那里讨不到好处,便将目光瞄准到了她这里,北疆模样打扮的人一波接着一波,一直射到姜芜的指尖磨出了血渍,她才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
明明是北疆的冬天,她却出了一头的汗。
“找个人最多的时候,炸山,给他们一点警告,也给萧茕一点讯息。”
姜芜与萧茕先前说好了,萧茕会不断试探北疆王一方的底线,而重重的底线施压之下,他们必会寻找长安这里最薄弱的那个口。
姜芜炸山,一方面可以告诉萧茕北疆将大量的兵力调了过来,他正面可以考虑强攻,而另一方面,也让萧茕知道了北疆王的底线究竟在哪,让萧茕更好的判断这仗要不要狠了心的打。
“我可以去。”
陈归安听了姜芜的想法,立刻回答道。
“你从未显露人前,如今他们认为这里只有一个我,我若是现身,他们必会不顾一切的冲进来,到时候你引了炸药,可以最大化的加重他们的损失。”
姜芜看了他一眼,她感觉自己胸腔里的那颗修复了些许的心似乎有些别扭起来。
“陈归安,若是...我判断错了的话,可能...”
姜芜手有些抖,声音也低了些许,若是她判断错了,那陈归安便会与那些人一起,死在这场爆炸之中。
“别怕,我相信你,你可是无所不能的姜芜呀。”
陈归安拍了拍姜芜的胳膊,故作轻松的说道。
姜芜瞧着他的眼睛,那眼睛里似乎有着万丈光芒,她抬手,拍了拍自己已经冻僵的脸,指尖上的血渍在她白皙的脸上划出一道道血痕。
陈归安用手抹掉了姜芜脸上的血痕,随后转身拿起了地上的红缨枪,风雪太大,姜芜只看得到他的背影,他一手拿着红缨枪,另一只手抬起对着姜芜挥手。
“姜大术士,好好算着时间,我的命,就交给你了。”
姜芜捏紧了拳头,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引线的头子,她的头脑现在无比清楚,她不会让这些人伤到陈归安一分一毫。
风雪越来越大了,对陈归安这种从小长在北疆的人来说,只是冷了些,而对姜芜这种一直生活在长安的人,却是冷到哆嗦了。
姜芜坐在地上,使劲对着自己捏着火折子的手哈气,让手能够有些温度,可姜芜刚刚耗费了大量的体力,浑身酸痛,眼睛也有些干涩,看东西出现了重影。
她实在有些适应不了这里的气候,姜芜拍了拍自己的脸,用力的眨了眨眼,眼前的重影慢慢归于一处。
好了许多。
姜芜大口大口的吸了几口冷风,这才让自己清醒过来。
小黄站在她身旁,摇了摇尾巴,看着发呆的姜芜,跳上树跟她说:“阿芜,我帮你去上面看着来人报距离,你找到合适的时机就点。”
“嗯,知道了。”
姜芜抬头看它,有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随后消融。
她和小黄就这么坐着,一个在上,一个在下,好几次,姜芜都冷到差点睡过去。
“阿芜,人来了。”
小黄看到人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报告给了姜芜,可姜芜坐在引线的旁边,低着头,一动不动,一句话也不说。
甚至雪花已经在她的衣服上落了薄薄一层,看起来已经许久没有动过了。
“阿芜?”
“阿芜!”
小黄焦急的从树上爬下,却不想树皮太湿太滑,它脚一打滑,摔在了姜芜面前的石头上。
“好痛...”
它甩了甩身上沾到的雪,发觉自己的腿似乎摔坏了,一动就钻心的痛。
但小黄顾不上这些,陈归安还在等着他们,它扑到姜芜的怀里,这一扑,姜芜闷在心里的血直接呕了出来,她一个激灵,身上也沾了小黄擦破了皮的血。
姜芜心里一阵后怕,她居然在这里睡着了,若是没有小黄叫醒她的话,可能她与陈归安,还有整个长安军队,都会埋没在这场暴风雪之中。
小黄见她还在发呆,一尾巴抽在了姜芜的脸上,姜芜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小黄一瘸一拐的腿。
“我怎么...睡着了?”
小黄瞧了它一眼。
“听我说,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下来的时候,敌军已经到我们之前采摘蔬果的地方了,再晚一些,就怕是炸不到人了。”
它抖了抖身上落了雪的皮毛,又抬起尾巴抽了姜芜一下,这一下极重,甚至给姜芜的脸上抽出了些许红印。
“克制一下自己的本能,别睡着了,不然我们都得死。”
“好。”
姜芜咬破了自己的手指,一股甜腻的腥味从唇齿间传来,疼痛感让她清醒了许多。
小黄看了看她还在淌着血的手指,知道她也许就是体内的本能窜出来了一下,她体内炙热的龙九子力量与这冰天雪地本来就是相克的,一旦太冷的话,体内的力量就会启动防御机制,她的身体本能会让她怠惰迟钝。
但是如今危难之际,它只能用这种办法让姜芜清醒一些,毕竟她肩膀上的,是千万人的姓名,还有背后这座城池几十甚至几百年的未来。
“阿芜,还有二里地。”
小黄脸部白色的皮毛上已经沾染了些许灰尘,它胡乱的抹了一把,顶着脏兮兮的脸继续站在树上,雪越下越大,甚至刺痛了它的眼睛,它抬起一只爪子放在额前,努力睁大眼睛。
大风肆虐的刮着,小黄的声音快要被淹没在这风声中,姜芜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听小黄报的点。
而穿着盔甲的陈归安平静的站在他与姜芜计算好的地方,冷眼看着前赴后继的千军万马,陈归安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要跳了出来,一想到这些人将会变成一摊烂肉,陈归安的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这种感觉尤其是在看到领头的人曾经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时被无限放大。
他恨北疆人,但他恨的是杀了他师傅的那些北疆人,这些人又做错了什么呢?
可在陈归安迷茫的时候,他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朝自己举起了弯钩大刀,须臾之际,爆炸声震耳欲聋,溅起了混合着沙土的雪,巨大的冲击力将陈归安冲倒在地下,恍恍惚惚间,他看到姜芜朝自己跑来。
一瞬间,他的记忆突然变得清晰了起来,似乎是他儿时上过的学堂,有摇头晃脑吟诗的先生,有咿呀学语的稚儿,当时念的是什么诗来着?
对了。
好像是,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心中破土而出,陈归安捏紧了手里的剑刃,抵着脚下的大地,一点一点的站了起来。
“你没事吧。”
姜芜赶忙问道。
“姜大术士。”
陈归安慢慢直起身子,咳出一口血,眼睛亮亮的瞧着姜芜。
“我没事,甚至状态好到不能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