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止跟在她的身后，互相沉默不言。
静默的空气里夹杂着一丝丝寒气，夜晚的风，格外地冰冷。
卫楚想着玉清池的事情，神色认真，裴止凭自己的能力，肯定不能进去玉清池，说不定是有人故意引他进去，难道说这背后之人的目的是她？
“皇姐。”一道清脆欢悦的声音响起，少女的天真烂漫在这讳莫如深的权谋漩涡中真是显得十分稀奇。
“皇妹。”卫楚简单回复，情绪平静无波。
卫妍走至她的身前，目光有些惊奇，“是皇姐的黑色裘衣，金丝勾勒的睡莲真好看，上次我怎么求皇姐，都不愿意赠我一件。”
“他是谁？竟有福气穿上这裘衣！”她嘟起嘴角，踮起脚尖，想看看那戴着兜帽的裘衣之下是何人。
裴止感觉到那道窥视的视线，往卫楚的位置靠近了几步，躲在她的身后，清瘦的影子几乎和她的重合。
他伸手轻轻拉住她的袖子，像在撒娇，寻求她的庇护。
卫楚讪讪一笑，感慨裴止还挺会看眼色的。
还记得躲到她的身后。
“皇妹，皇姐还有要紧的事情，有什么事改日再谈，如何？”卫楚伸手放在她的肩膀，按下她的身体，挡住她窥探的目光。
“这个送给你，皇妹，就当是赔罪了。”一支金钗放入了卫妍的手心，上面雕刻的金雀振翅欲飞，轻轻一碰，便闪着光微微晃动。
卫妍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转移了，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谢谢皇姐。”
卫楚侧身从她的身边走过，卫妍看到她离开的身影，还开心地挥了挥手。
“皇姐，我等你来找我。”
卫楚的神色凝重，并不像卫妍那般轻松，卫妍的出现让她想起一些细节。
她记得，裴止有一次中了他人的暗算，整夜发烧不止，是卫妍将他从混乱的人群中带走，并带回了自己的住处，照顾了他一夜。
肌肤相亲的彻夜照顾，让裴止对卫妍的形象也有了改观，在接下来的相处之中，他开始慢慢地不再抗拒卫妍的靠近。
难道说那一次的解围就是今日？
“殿下。”“殿下。”“殿……下。”
身后传来一声虚弱的喊叫，卫楚转身看去，裴止已经支撑不住直直向她倒来，她只好伸手将他接住。
真是无奈。
卫楚轻轻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她做的对不对。
她去玉清池时向来不带侍女，原本应该护送她回去的宫人又被她大骂一通，直接留在了玉清池。
她现在只能自己背着他回去，沉重的负担压弯了她的腰肢，她咬着牙一步步走回花漪殿。
花漪殿内，灯火点起，折衣帮着卫楚把裴止扶了进来。
她伸手向他的额头探去，还真是滚烫的一片。
“折衣，宣太医过来。”卫楚出口下令，烦躁地抚了抚眉头。
她坐在桌旁，撑着额头看躺在床上的裴止，他的面色潮红，还在不停地发热。
“殿下，太医来了。”殿外传来折衣的声音，卫楚站起身。
幸好没有等多久。
太医背着一个药箱走了进来，撩起袖子，伸出手为裴止诊脉。
他低头，神情怪异，看向卫楚的目光也有些嫌弃，让不知情况的她一头雾水。
“怎么了？”
难道是什么治不了的复杂病症吗？
“殿下还是节制一下吧。”
“这药虽能够有助男女之事，但是对身体的伤害也有些大。殿下还需斟酌行事，保重身体！”
太医把一副解药递给折衣，就离开了，离开前对卫楚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这？！是她想的那样吗？！不是说发烧吗，那这，所以……
折衣的脸色一下子就涨红了，讷讷开口，“殿下，这药……”
“拿下去煎了。”
卫楚脸色不变地说着，尽管心里多少也有点羞愧。想起太医那玩味的眼神，心中一阵纠结。
是谁想对裴止下手？又碰巧是她所在的玉清池？
“殿下，药好了。”折衣捧来一碗药，随即放在桌子上。
“你退下吧。”卫楚疲累地开口说话，折衣的脚步有些踌躇，眼睛里略带忧愁，但还是服从地退下了。
卫楚做了一下心理建设，感到无从下手。
在她和裴止的短暂相处中，她能感受到，裴止不喜欢他人的触碰，甚至是厌恶。
她站在床边，看着已经陷入昏睡中的裴止，鼻头红红，眼睛那里还沾着一点血，零星地散落在他的右眼处。
明朗的双目，性感诱人的薄唇，这样俊美的容颜，倒难怪别人会对他生出怜爱之心。
她取来一块在温水中浸泡的湿布，轻轻地为他擦去那引人注目的血迹。睡梦中的他很乖巧，并没有像在玉清池时，抗拒地将她推入池中。
她从怀中拿出一个白色的瓷瓶，是能够让神智短暂清醒的药，她总是随身携带着。
一手抬起裴止的下巴，让他的嘴巴张开，一手将一颗药递进他的嘴里，顺手给他喂了一点水。
他喘着气，脸色越发地红，眉头紧皱着，被角被他用力地握着，留下一片很深的褶皱。
他极力地忍耐着。
卫楚喂下的药果然很有效，没多久，裴止就悠悠转醒。
“殿下。”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声色喑哑，像是沙砾磨过的声音。
卫楚宽大的白色衣袖被抓住一角，他的眉眼低垂，侧目看着她，手还在不安分地扯着松垮的衣领子。
“帮帮我。”卫楚的衣角被揪了揪，微微抖动，连带着她的心都抖动了几下。
她快速地从白色瓷瓶里又倒出了四五颗药，捏起他的下巴，一把全倒进了他的嘴里，以唤醒他的一些神智。
“裴止，喝下这碗药。”卫楚端起那碗药，递到裴止的面前，转过头，不去看他。
裴止看着她居然屈尊纡贵亲自来照顾他，面对他的蛊惑却又毫不动摇，还是说嚣张跋扈的三殿下其实比较纯情，尚未开窍。
他的心中多了一些试探，他伸出手接过那碗药，却在抽离之际，尾指看似无意地勾住她的指尖，停留了一会。
卫楚触电般收回自己的手，却依旧没有转头看他，那被触碰过的指尖被她藏于袖中。
心中对于裴止的举动有些不解，是药力过猛，所以才导致他神志不清吗？
“新的衣服就在桌上。”卫楚轻轻咳了一声，然后就走出了房间。
风吹过她微热的脸颊，心跳声在耳边絮语。
殿内，裴止乖巧地全部喝下了那碗药。
在卫楚离开之后，他涣散的神智瞬间清醒过来，褪去伪装之后，他的双眸变得十分地冷淡，露出不感兴趣的厌世的目光。
他打了一盆冷水，晚上的温度比白天更难让人忍受，水盆中的水面上还漂浮着一些细小的零碎的冰碴。
他好像看不见一样，直接将手伸了进去。
他反复搓着自己的手，一片鲜红也不肯停下，被人触碰的那种黏腻恶心想要呕吐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正洗着时，目光向上一抬，就看见了随意摆放在桌上的换下来的衣物以及……
那是一件黑色的裘衣，仔细看去，那裘衣上精致的金色丝线勾勒的睡莲和先前的白色裘衣一模一样。
五公主卫妍一直都想从卫楚手中求来的裘衣，却都落在了他的手上。
裘衣的来历他倒是知道，那是去年围猎时，陛下专门命人赶制出来的两件裘衣，一并赐予了卫楚。
这房间不似他往日居住的房间那般寒冷，屋中火盆中的火正在热烈燃烧，驱散了他身上的寒冷。
但始终没有办法温暖他心中的寒冷刺骨。
自从梅园一见，他成功调到了花漪殿当差，当时奉命去药膳房为卫楚取药膳。
路上却凑巧碰到了向来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的王总管，在众人面前，他被逼着喝下了那碗茶。
他曾有过被人下药的经历，自然不能将那来历不明的茶水全部喝下，可又不能当众拂了王总管的面子。
一个是陛下宠爱的公主，一个是圣眷正浓的云贵妃，无论哪一头，他都不能得罪。更何况王总管还是云贵妃的亲信，他没办法与之抗衡。
他假意喝下了那碗茶，随即就拿上药膳离开。
可那茶中的药性十分地烈，即使他转头就吐了出来，仍旧抵抗不了残留的药性。手中的药膳被打翻，他昏倒在地上。
醒来时，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他跌跌撞撞，寻着微弱的人声走去。去到的地方正是玉清池，他本想借此地方躲一躲，却遇上了来泡药浴的卫楚。
他只好跳下去，躲在浴池之中。
若不是卫楚的出现和解围，他今日还真的难逃一劫。王总管总是处处针对他，不停地给他下绊子，看来他必须寻个机会除了王总管。
王总管多留一日，他在这宫中的危险就多加一分。
想起他今日看到的惊心动魄的一幕，直到现今，心绪仍无法平息。
这深宫里，似乎还藏着会吞噬人心的秘密。
在他醒来的地方，他居然看到了一只身型巨大的老虎。那虎并不会靠近玉清池，这也是他躲进玉清池的原因。
那头凶猛的老虎，似乎还有人饲养和驯化。
不出意外，王总管就是想借那只老虎直接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