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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子安垂下头,拿起鳞纹钢笔划掉了五个地址,抬眉说道:“说说理由。”

“光影有出入,”李景熙翻着五幅图,“从《娉婷图》左侧的阴影看出来,画师对面的建筑墙体比他高出很多。”

“意思是,他对面住的是一家大户?”翟子安拧眉。

李景熙被问住了,她眨了眨眼睛:“我只知道光影有问题,没往这么具体的地方去想。”

“这几十年来,”翟子安在电脑屏幕上点出各个版本的地图,找出几幅变动比较大的分屏列好,“义城大部分地方都被改建过,老旧村落基本已经消失,我给你看的是现在还存在的几个区域,也是因为改建成旅游小镇,才得以保存下来。”

李景熙盯着电脑屏幕。

地图转换间,仿若时光流逝,每隔几年更迭变幻一次。

高楼大厦如雨后春笋般涌现,以极快的频率交相更迭,夹杂着浮躁的过程,卷成巨浪冲刷掉旧时的痕迹,分解、冲撞,组合成新兴的世界。

看完,心情五味杂陈。

翟子安从电脑里调出地图的照片,点下打印按钮。

觉察到她的过分安静,他侧头问:“跟她们处的还习惯吗?”

“还可以吧,”她轻轻蹙了一下眉,如实说道,“只是宿舍里的气氛有点糟糕。”

今天早上六点,宿舍里响起敲门声,李景熙迷迷糊糊开了门,任含秀带着一丝寒气走进门。

她关门后又重新躺回了床,睡了没几分钟,又被撞击声吵醒了。

何玲率先骂了起来。

任含秀没搭理她,但弄出来的声音更大了,最后还招来了宿管。

她回过神,嘀咕一句:“按理说,任含秀在画室待了一夜,应该有颜料的味道,但我却在她身上闻到了沐浴露的香味。”

翟子安略微一顿,垂眸沉思片刻,拿起手机给人打了一个电话。

半个小时后,临时办公室里聚集了六个人,翟子安依旧坐在原位,李景熙站在侧面,宿舍的四个女孩子并排站在办公桌前面。

苏梦兰偷偷朝她抛去一个眼神,眸子里盛满了困惑。

李景熙回了她一个眼神,摇了摇头。

她真不知道翟老师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她和翟老师说这件事并不是想要寻求他的帮助。

舍友之间虽然有矛盾,但还没到不可调节的地步。

翟老师如此慎重,弄得她也是一头雾水。

这时,门口再次传来脚步声,李景熙侧头看过去,见出现的是宿管阿姨,心里更是惊讶。

“盛阿姨。”李景熙和她打了一声招呼。

盛彩霞顾不上回礼,径直走向办公桌,拨开四个姑娘上前。

来之前她就已经知道翟子安要问她什么事,所以她必须要抢在学生们开口之前,把责任全都甩到她们身上。

“翟老师,我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盛彩霞转头看着任含秀她们,怒斥,“你们这些小姑娘,半夜跑出去干嘛?”

她又转过头看着翟子安,语气诚恳:“我每天熄灯后都有检查过,学生们有一点动静我就会起来看看,哪知道东侧还开了个小门。”

翟子安点了点头,语气和缓:“幸好没出事。”

“是啊。”盛彩霞抹了抹额头,\\\"等回去,我会好好批评教育她们。\\\"

“没出事之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能收点额外的费用,”翟子安视线渐趋锐利,“如果这群姑娘出事了,没人出来帮你背锅,你是怪学校围墙太矮,还是怪宿舍大门关不上?”

盛彩霞怔了怔,嘴唇哆嗦了两下:“我……”

李景熙错愕。

原来任含秀没有去画室,她直接跑出了学校,难怪翟老师会如此慎重。

她侧头看了一眼盛彩霞。

宿管阿姨此刻在琢磨什么呢?

后悔?

还是侥幸?

人生有时候就像一条蜿蜒小路,到分叉口时,总会让人迷茫踯躅。

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中,抱着侥幸心理在社会大潮中随波逐流,以为万无一失却难免有出错的时候。

等到了荒原之地,发生了无可挽回的悲剧时,才发现一切为时已晚。

“任含秀他们住在二楼,从楼梯下来往东肯定要经过你房间,”翟子安缓缓道,“既然你一点动静就能听到,怎么昨晚刚好没听到?”

宿管吞了一口唾沫。

“玩忽职守,收受贿赂……”翟子安盯着盛彩霞,“隔壁是校长办公室,你自己过去找他吧。”

盛彩霞灰白着一张脸,半晌,才机械地往门外走。

办公室里一时间陷入寂静,任含秀垂着头,何玲和柳月珊两个人互相交换着眼神。

李景熙她们来之前,任含秀和柳月珊在外面租房子住,何玲是本地人,三个人通过周明远认识并成为闺蜜。

没有决裂之前,她们早就爬过几次墙了。

翟子安仰头看她们一眼,淡淡道:“怎么,敢做不敢当?”

三个人同时垂下头,谁也不敢说话。

“何玲。”翟子安开始点名,“出去过几次?”

何玲身子僵了僵,支支吾吾地回:“两、两次。”

“出去干嘛?”翟子安问。

何玲不敢吱声。

“找男朋友呗。”任含秀嗤了一声。

何玲侧过头,恶狠狠地瞪任含秀一眼。

别看她平时跟个小太妹似的,最怕老师找爸妈,更何况眼前的人是翟老师。

翟老师是义城家喻户晓的名人,他要是找到爸妈那里去,后果不敢想象。

“这样啊,”翟子安盯着任含秀,“你呢?”

不等任含秀开口,柳月珊先开口了:“肯定找男人去了呗,她那个都算不上男朋友,是她什么人,她自己心里清楚。”

李景熙一直默默听着,听到这一句,看了翟老师一眼,没想到刚好和他对视上,于是给了他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

翟子安忽觉脸颊有点热,他抬手敲了敲额头,轻咳了一声。

“你不要血口喷人,”任含秀握着拳头,咬着牙说,“你是妒忌我。”

“我都看见了,她有一次上了一辆黑车,”柳月珊抬手指着她的鼻子,“黑车里坐着一个男人,你别说他是你哥。”

“男人怎么了,男女就没纯友谊吗?”任含秀气的直跺脚。

她在心里大骂一句:

——去他妈的红舞鞋。

从今天开始,她任含秀要彻底摆脱红舞鞋的魔咒。

她咬着牙齿,一字一句地说:“你画的‘美女聘婷图’,不是你的原创。”

柳月珊嗤笑一声:“你自己说了,别抓着几个相似的元素不放。”

”你不是跟老师说,这是你采风的图吗?“任含秀冷笑,“你画里的青石板路早在十五年前就拆了,那一片地方,现在就只剩下古栖园。”

轰的一声,空气陡然被炸开,无声的硝烟弥漫到了李景熙的心脏,让人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