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听戍卒传报,是崔杏华来找他。
崔世桦一脸的怀疑,杏华嫁去了青州,就算是来大营找人,也应该找崔立秋才对,怎么找到他头上!
崔世桦极端的不耐烦,跟着戍卒往外走。
临到卫所关卡时,这才看到一个女子背影。
那女子本是正面朝向他的,可偏偏他走到跟前,她却调皮地转过身子。
哪怕不看这女子的脸,他也晓得是谁了。
“千户,您没事儿吧?”
那戍卒关心地问候了一句。
这崔千户忒吓人了,刚出营帐时,阴森森的一身血腥味,脸色黑的能滴出墨来。
可这会儿,咋突然跟个流哈喇子的土狗似的,两眼冒光,恨不得扑上去吃了那姑娘。
“没事!”
崔世桦脸上的喜悦,压都压不住,这时,也顾不得训斥多管闲事的戍卒。
到了跟前后,崔世桦面颊含笑道:
“你怎么过来了?”
周秀绒慢慢的转过身。
她方才是在做心理准备,也是心里在打草稿,真真看到崔世桦的这一刻,她突然有点不敢找他解疑答惑。
“很久没见你了,过来看看你。”
语气极为冷淡,就连刚刚说笑的戍卒,也察觉到不对劲儿。
崔世桦的眸光微不可察地一动,依旧嘴角上扬道:
“过来,外面太阳烈得很,有什么话,我们到营帐里说。”
崔世桦伸出手,想要牵着周秀绒,可被她拒绝了。
一旁守关的两个戍卒,纷纷低下头,恨不得埋到土里去,这哪里是哥哥妹妹,怕是情哥哥情妹妹!
周秀绒也觉得,自己的情绪太过生硬,可她想到,他那只手才剥完一张人皮,心里就有点抵触。
“哼,天儿热,你手上都是手汗,我嫌弃得很!”
这样傲娇的话一出,崔世桦才平复了心神。
“好,我不牵着你,走吧。”
他既如此说,周秀绒便跟在他身旁,朝大营里走去。
到了崔世桦的营帐后,男人掀开了帘子,让她进来。
沙洲卫的最高长官就是刘指挥使,本来像是崔世桦这样的五品千户,是分配不到住上营帐的,可谁让崔世桦厉害呢,刘指挥使要靠着他的军功,才能安然稳住职位。
于是,在衣食住行方面,从没亏待过崔世桦。
营帐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木板床、一张桌子,以及洗脸盆之类的洗漱用品,还有帐篷上挂着的刀具弓箭。
“你吃饭了吗?”
“这个点,你没吃午饭就过来的吧,我去让伙房给你……”
周秀绒打断道:“不用麻烦了,我不饿。”
崔世桦立刻变得沉默起来,他端坐在桌前的椅子上。
他不晓得周秀绒突然来卫所找他,所为何事,他也不敢开口,生怕哪句话惹得她不高兴。
于是,又变成据嘴葫芦似的、只顾着痴痴望她。
周秀绒纠结了片刻,她在帐篷里踱了几步,最终还是走到他面前:
“崔世杨得了疫病,被火烧死的事情,你知道吗?”
“崔世杨得了疫病?”
周秀绒看他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不知他这样问,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吕凤儿说谎了,他确实不知情?
她抿了抿唇,直截了当地道:
“就是县里,前阵子爆出疫病,江县令查出病源是崔世杨和孙家的孙尚财,然后,一把火将两人烧死了。”
“可我听到小道消息,有人看见你当日出现在孙家的阁楼上,是你在背后操纵了一切。”
“如果说真是你做的,我能理解,你是为了报仇,吕氏和崔立暖当初想要卖了桃桃。
“可是,你这样赶尽杀绝,明显不是这个原因!”
帐中霎时沉寂下去。
他的书桌,摆在营帐的窗户旁,此时此刻,窗户打开半扇,微微的春风柔和的拂过他的面颊。
崔世桦的眼睛,却越发黯沉得深不见底。
半晌,男人才利落地承认:
“确实是我做的。”
周秀绒只觉耳中嗡的一声,她紧接着追问:
“如今吕氏死了,崔立夏死了,崔世杨死了,崔立暖疯了,你下一个目标,是不是崔世樟?!”
可男人没有给她回答,但是,此时的沉默胜有声,周秀绒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真的是为了报仇吗?”
“崔世桦,但凡有人得罪你,你都睚眦必报,那如果是我呢?”
“如果有一天,我得罪了你,你是不是也要用血腥手段对付我?”
崔世桦终于坐不住地站起身,他上前一把握住周秀绒的手:
“秀娘,我怎么可能对付你!”
“你是不是听吕凤儿胡言乱语了?她娘疯了,她也是个疯子,你不能听信疯子的话啊!”
这一切的背后,无非是那个腌臜污秽的身世,他怎么说得出口,他怎么能告诉她真相。
只有死人才可以保守秘密,也只有通通处理掉这些污秽的人,他的秘密,才永远不会暴露。
周秀绒突然觉得喘不过气,他永远在她面前表现得温驯体贴,背地里却……
既然如此,谈谈恋爱似乎可以,但长久的相处下去,周秀绒就觉得午夜梦回,枕边人剥人皮的一幕上演,她能彻夜不眠。
“好,你的事情你随意,我不过问。”
“酒楼的生意还忙着,我就先回去了。”
周秀绒用力甩开被他握着的手,转身朝外走。
腰肢被铁钳似的大手箍住,他从后面紧紧将她抱住,声音沉郁得惊人:
“我不杀崔世樟,我放过他好不好?”
“你放心,我永远都不会对你兵戎相见,我怎么舍得伤害你!”
周秀绒的双唇颤动了一下,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此刻很自私,也有点胆怯。
崔世桦心狠手辣,崔世桦的家庭一窝子神经病,似乎是个定时炸弹,哪一天爆炸,一定会炸死她的。
周秀绒缓缓道:
“那如果我说,我觉得我们的关系,并不适合长久发展。”
“我想要立女户,或许我们并不是那么合适,你能理解吗?”
崔世桦再度沉默了下去,这样的谈话内容,是他从未预料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