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世桦闻言,仔细看向那斧头坑,似乎真的砸出了个黑黢黢的东西。
他松开怀里的人,周秀绒兴致勃勃地跑过去,用手拨拉开碎土块。
只见那圆滚滚的东西,还有点像放大版的马蹄,却比马蹄更饱满一些,周围确实生有不少须根。
最开始,她就看到这边有不少枯萎的植物,周秀绒以为是冻毙了的野苗野草,没想到竟是魔芋。
“这是鬼芋头。”
“闹饥荒时,不少人生吃它,浑身起风团,还恶心呕吐,就再没人管过,随它埋在地里。”
崔世桦解释了来龙去脉,周秀绒只觉得暴殄天物。
“那是你们不会吃,这玩意儿可不兴生吃的。”
崔世桦没吃过魔芋,只是听人提起,他随口问:
“你知道怎么吃?”
“我以前在食谱上看到过,这东西不叫鬼芋头,叫蒟蒻(ju ruo)。”
“至于怎么吃,你先给我挖出来,我就告诉你怎么吃!”
周秀绒也不担心,魔芋在古代的正经学名就是这俩复杂的字。
万一在别的地方真出现食谱,她也不算说谎。
“你要多少?”
“有多少,给我扒拉多少!”
周秀绒轻轻巧巧的檀口一张,崔世桦立马行动了,拿着手里的斧头就开始刨土。
“你去院里瞧瞧,那几个匠人搬完东西没?”
崔世桦也不忘吩咐周秀绒。
“那个……你在哪找来的匠人?”
周秀绒想到这茬儿,准备离开的步伐硬生生地顿住。
“他们是泥瓦匠,本来在修筑卫所的了望台,我早上给麾下的戍卒传了信,索性几个百户带来了一些匠人。”
崔世桦虽赋闲在家养伤,但军营里讲究的就是威望和实力,他亲自带出的兵,对他还算忠心耿耿。
“沙洲卫的官儿,没让人顶替你的千户?”
周秀绒不清楚古代官场的职位更换。
反正在现代,她要是瘸了或者出啥事,上司是不可能为她保留资源的。
“不会,我还没死,他不敢找人顶了我。”
崔世桦的眉峰略显阴凛。
想到那贼眉鼠眼、走裙带关系又嗜好抢人军功的上峰,男人只觉得厌恶。
“哈,你挺自信的嘛。”
周秀绒乐了。
如此笃定的话语,看来,他很优秀,才能如此狂妄。
“蛮族夜袭未能成功,我当居首功,他们还指望靠我再立功。”
“军医都束手无策的腿瘸又如何,又不是聋了瞎了。”
听到这里,周秀绒才察觉到男人话语里的嘲讽。
官场如战场,看来,沙洲卫内部也尽是龃龉和斗争。
“你说的对,抗蛮的大英雄,好好挖,等会儿送回家。”
崔世桦:“……”
*
周秀绒进到院子时,那些搬箱子的匠人已经离开,她心里的忐忑消散些许。
这种情况下,最适合灯下黑。
她的体型和容貌,目前就是保护色,洛阳来的人根本没见过她瘦下来的样子。
此时,若是她自乱阵脚吓得逃跑,指不定那死士就在村子附近盯梢,玩的就是看谁按耐不住。
迟迟等待的,却没出现异常结果,也就是那死士真正离开的时候。
她深呼出一口气,平复了心里的沉重。
进屋时,安氏还在整理一匹匹的绫罗绸缎。
看到周秀绒过来,她开口:
“秀娘,这些布匹看似值钱,其实放置的年代已久,又没有保存好,已有虫尸和老鼠蛀过的洞,卖不出去的。”
安氏这会儿极其痛恨崔老太,她本就绣活了得,对待任何布匹都是小心翼翼和珍惜的。
如此上好的锦缎,却被糟蹋成这样,实乃造孽啊!
周秀绒清楚,这或许是崔世桦奶奶的嫁妆,也感到有点可惜。
“娘,没关系,你把这些布的边边角角裁下来,捡能用的做成荷包、帕子,咱们自己家用吧。”
安氏点点头,为今之计只能这样做了。
“您别难过,我会送您一个大惊喜!”
周秀绒卖关子,那魔芋在这个朝代,还没被人发现食用方法,妥妥的发财利器。
“大惊喜?”
安氏惊讶的合不拢嘴。
“别急,这个惊喜需要时间,那个,家里有没有擦板之类的工具?”
安氏愣了一下,擦板?
“是做饭用的吗?家里有洋芋擦擦的工具。”
关西地带的土豆能生着法子做出几十种来。
蒸炸煮煎,炖调拌搅,相应的炊具也得跟得上菜色。
周秀绒笑着回应:“可以。”
“秀娘,你突然要擦板干啥啊?”
安氏猜不到缘由。
儿媳细皮嫩肉的,要是打算做饭,她可舍不得、这小女娘与油烟子打交道。
“我要做鬼芋头豆腐。”
“那是啥东西?”
安氏更加听不懂了,她知道西蛮的吃食有叫奶豆腐的,县上的集市就有胡人在卖。
还有黄豆,也能做豆腐,就是不好掌控点卤水的体量。
可鬼芋头豆腐,她还真没听说过。
周秀绒继续道来:
“就是门口菜地的鬼芋头,那东西生吃可能长风团,得做成鬼芋头豆腐才能吃。”
安氏一脸懵逼。
她没想到,那削皮变暗色、又触之发痒的鬼芋头,竟是因为大家不会吃?!
“做成鬼芋头豆腐能好吃吗?”
周秀绒点头:“好吃。”
她又笑着说:“等做出来之后,您尝尝就知道了。”
安氏半信半疑地点头。
随后,把洋芋擦擦的工具找出来,周秀绒端了一个大木盆,往里面倒了不少水。
紧接着,就和安氏坐在屋里,等男仆带着魔芋归来。
桃桃岁数小,清晨玩玩闹闹的,又睡了个回笼觉。
在炕上醒过来时,就看到嫂嫂和娘亲望眼欲穿地盯着门口,她蹭地跑到周秀绒的怀里,抱着周秀绒的脖子撒娇娇。
“嫂嫂,你和娘亲在等哥哥吗?”
周秀绒很受用,小丫头浑身软软糯糯、干干净净的。
从崔老太手里救下后,这个小姑娘就极其喜欢亲近她。
“对呀……”
“嫂嫂,哥哥回来啦!”
周秀绒话还没说完,怀里的小姑娘兴高采烈地指着一瘸一拐走进院里的男人。
崔世桦衣冠楚楚的还是那身靛蓝衣衫,可惜魁梧高大的身板,压根穿不出文人的清隽。
一路走来风声萧萧、步伐利落,浑身充斥着行伍之人的果断干脆。
最关键的是,这男人挖的魔芋呢??
他浑身一点土渣子都没有,也没见到魔芋,他怕是在天上刨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