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银发苍苍、一袭白衣的瘦削老者,缓步走下了直升机。
陈世元!
那年,为了给余达明设局,我与唐山[蜂门]结为盟友,石锰曾经装扮过他。
只是我们从未见过陈世元本人,他又低调神秘,罕有公开的照片,因此石锰的扮相也仅限于一位威严的白须老人。
今天,终于得以目睹本人!
陈世元已近八旬,身形消瘦,脊背略显弯曲,感觉若挺直腰杆,身高估计得有一米七五以上。
他穿了套粗布的中式服装,脚上一双经典的黑面白边儿的老北京布鞋,年纪大了,眼皮略显松弛,双眸显得细小,可看过来的眼神却是炯炯有神。
他并没有用拐杖,脚步缓慢却稳健,朝着我们这边走了过来。
纪一柱想要搀扶,却被他扬手拒绝。
我站了出来,他停下了脚步。
他身后直升机的强光如雪般耀眼,逆光下,他的面部表情模糊难辨。
咣!咣!
砸门声还在继续。
陈世元歪了一下头,身后侧的纪一柱连忙喊:“李队?李队?!不要再砸了!”
砸门声停了下来。
“传……传武,是你吗?”陈世元的声音在颤抖,“你你你、你戴着面具是吗?摘下来,快,快让爷爷看看……”
这一刻我百感交集,很快又硬起了心肠,冷声道:“不好意思,我叫武爱国!”
屋子后的陈传文喊了起来:“阿爷,阿爷,救我,救我呀!”
阿爷?
这是粤省方言的称谓,也就是爷爷的意思,对陌生的老爷爷老奶奶,则称呼阿公、阿婆。
陈传文是陈世元哥哥的孙子,正确的称呼应该是叔公。
他这是把自己当成了亲孙子!
想想也不奇怪,毕竟自幼就在陈世元身边长大,叔公哪有阿爷亲?
刚刚的一点儿感动,瞬间烟消云散。
“传武,放了你哥,都是自家人,有什么话都可以坐下来谈!”陈世元的普通话字正腔圆,说话也是中气十足。
“哥?”我笑了起来,笑声在夜空中分外响亮,“谁是我哥?!!”
“是在行宫里玩弄小女孩儿的陈大总裁吗?是派雇佣兵跑去汉城杀我未遂,又追到东京杀我的陈传文吗?”
陈世元深深叹息一声,语气带着一丝哀求:“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你听我说……”
“你又是我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听你说?!!”我吼了起来,情绪开始失控。
“傻孩子,我是你阿公呀,你的亲阿公!”
“你是他陈传文的亲阿公!”
“……”
随着眼睛逐渐适应了逆光环境,我看清了他脸上滚烫的泪水。
我冷笑着,声音中满是讽刺:“老先生,请问,1977年的冬天,我被人扔在雪城火车站的时候,您身在何方?”
“1981年,我跑出福利院的时候,您又在哪里?”
“当我蜷缩在冰冷的地下管道里,每日里饥寒交迫时,您的身影又在哪儿?”
“1984年,我才满12岁,第一次被扔进收容所,被人打得满地爬的时候,您又在何处?”
“阿公?”我摇着头,“我武爱国从未有过家人,更没有所谓的阿公!即便有朝一日找到生父生母,我也要追问他们:在我最孤独无助的时候,你们都在哪儿?”
“孩子,你说的这些,我们真是一无所知,一直以为你已经……”陈世元的声音颤抖不已。
“以为我死了是吗?”我盯着他的眼睛,“好,就算是这样,dNA鉴定结果您不是看过了吗?我家就在那里!您的曾孙女也在那里!!您老人家有没有去看过一眼?!!”
面对我的质问,陈世元只能张了张口。
但最终也未能吐出半个字来。
我不想说了,更不想听了,一把薅住了陈传文的头发,把他从房后扯了出来。
“传文——!”纪一柱吼了起来,瞬间眼珠子通红。
我手里的枪顶在了陈传文的太阳穴上,厉声道:“来得早不如来的巧,麻烦二位亲眼看看这个畜生,是怎么被枪决的!”
“阿爷——救我!”陈传文脸上满是鼻涕眼泪,“阿爷?!阿爷——!”
陈世元须发皆张,脸涨红得变了形,“放下枪,传文犯了错,自有家法处置!家法不够还有国法!什么时候轮得着你来执法?你这是在犯罪!!”
“犯罪?”我微微一笑,“谁能证明是我杀的人?证据呢?”
“你?!”陈世元恐惧起来,浑身都在颤抖,“孩子,别冲动,千万别冲动……”
纪一柱伸手就往怀里摸去……
“阿爷——救我!阿……”
砰!
我毫不犹豫扣下了扳机,手上的头发一沉。
陈传文的呼救声戛然而止。
我松开了手。
噗通!
陈传文像个装满重物的破麻袋一样,倒在了地上。
紧接着,我手里的枪又扬了起来,指向了端着手枪奔跑而来的纪一柱。
他拿的是把意大利的伯莱塔m9。
逆光中,他飞扬起的双腿开始渐慢。
刹那间,北风停了……
我看到了他眼睛里的愤怒,还有枪口里喷射出来的花火……
后面的陈世元张大了嘴,在朝纪一柱吼着什么。
空气开始粘稠。
正前方,一颗9毫米的金黄色子弹撕裂了空气,打着旋迎面而来!
我歪了下头,子弹贴着我右侧太阳穴缓缓擦了过去。
一阵刺痛袭来,几乎在同一时间,我手里五四手枪也响了。
砰!
正打在纪一柱的脑门正中间。
他扑倒的瞬间,陈世元从后面扑了上去,扑在了他的背上。
两个人一起倒在了地上。
陈世元是不想让纪一柱开枪?是要救我?
我愣在了那里。
耳边响起了唐大脑袋的吼声:“哥,走啊!”
哐!哐!
铁皮门又被砸响,直升机里下来两名壮汉,在往这边奔跑。
我又一次扬起了枪,“啪啪”两枪,打在了那两个人的脚尖前,两个人连忙卧倒。
砰!
大五四被我扔在了地上。
本来就不是我的配枪,上面更不会留下指纹,没必要再拿着了。
抬手抹了下右侧太阳穴,黏糊糊弄了一手的血。
转身要走时,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两个人,陈世元应该没受伤,我看得很清楚,那一枪是打中纪一柱以后,他才扑过来的。
转身往后跑,唐大脑袋已经消失不见。
我把身子往楼体外看,就见这货像只灵巧的大熊猫,顺着[玄铁飞虎爪]的鲛索,已经到了15层。
哐!
他一脚踹碎了玻璃窗,人就窜了进去。
砰砰砰砰砰!
天台出口的白色房子里,一连串的枪声响起,里面的警察急了。
哐当!
铁门被踹开了。
刚才卧倒在地上的两个壮汉,也都站了起来,举枪就要射击。
我扯住鲛索。
纵身一跃,鬼魅般消失在了女儿墙外!